第二章 第一節(1 / 2)

第二章

倪劍虹在家排行老大,下麵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父親第二次結婚之前,家裏的主要成員發生些變化。

父母當年都三十幾歲,在國有大企業上班——雙職工,真是香餑餑兒。

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生養的孩子摸摸那個都心疼,但這裏麵總會有一些偏護。倪正濤頂喜歡最小的女兒,視如掌上明珠,對她傾注了其他孩子沒有領略過的甜膩之愛。隻要他在家,乖乖女也不願跟別人,這個小孩就跟貓狗似的,你待她好老追著你屁股後麵轉。玩呀,耍呀,變著戲法哄呀,連挑水,倒垃圾,上街買東西,拉風箱做飯也不讓心肝寶貝離懷。他的偏心眼是明擺著的,夏天給孩子買冰棒,兒子吃兩分錢的,女兒獨享五分一支的奶油冰糕,還經常給女兒買香腸吃,男孩靠邊站連聞味的份都沒有。美寶年紀雖小,生的確是機靈,一雙滴溜溜轉的大眼睛透著可愛,還略帶幾分霸氣,常在兄長們的麵前擺出優越的架勢,因為她深知爸爸是自己的鐵杆衛士。

有時,三哥故意惹她生氣,她小嘴一撅,甩著腦後的小辮子嘟噥著“我告訴爸去”,如趕上父親在家,他準會動真格的,瞪起眼睛大嚷大叫“看哪個禿驢欺負我的大寶,我非揍扁他不可”,這時就別提小美寶有多得意了。

說來也夠慘的,三個男孩打小就沒留過超過半寸長的頭發,父親給他們推得光光的,連冬天也不例外,誰都不敢說半個“不”字。現在,已無從考證誰先領的頭,左鄰右舍,甚至滿大街的人都不懼“侵犯人權”之嫌,管他的兒子們大呼特呼大禿兒、二禿兒、三禿兒。還好街上的男孩子們都有諸如:臭、臊、傻、驢蛋、狗雞子之類諢名相伴,所以這“禿”便給留傳記載下來。

在新生代中,才七八歲的三禿兒壞的出名,爬樹、上房、扒“老頭樂”,揪馬尾巴樣樣敢,眼珠子一轉就是一個鬼點子,比他大幾歲的孩子都心存畏懼。三禿兒手黑,跟人打架狠下死手,不見對方求饒或逃跑決不罷休,直打得你心服口服。為這,三禿兒吃了不少皮肉之苦,隻要父親得知他在外麵闖禍,每每打他鼻青臉腫,遍體青一道紫一道皮帶印子,即便這樣也管不住幾天,過後照舊惹事。老大心疼小弟挨揍,當父親出手重時便奮不顧身上前護著,任由憤怒傾瀉自己頭上。漸漸地,小弟變的最聽大哥的話,莽勁一天天有所收斂。盡管倪正濤對待孩子的態度慈愛不足,但幾個兒子都不記恨他,視打或罵是父愛的本性,比母愛更直接,更真實,更具體。

這年剛入秋季,天氣還不算太涼,皮實的孩子還光腳滿街跑著玩耍。小美寶感冒發熱,幼兒園的阿姨怕把別的孩子著上,就叫於瑞芬把女兒接回家。廠裏職工醫院一天跑兩趟,又是吃藥又是打針,可就是高燒不退,真把夫妻倆急壞了。事不宜遲,倪正濤請假跟妻子抱女兒去大醫院,醫生確診是急性傷寒,催他們趕緊送傳染病院治療。倪正濤聽說醫院不讓家屬陪護就急眼了,堅決不讓孩子住院,全然不顧醫生百般相勸,更無視妻子苦苦哀求,取了藥便抱孩子往家走。一個大男人整整哭了一道,把寶貝女兒一個人丟在醫院裏,身邊沒有爹,沒有娘,怎讓人受得了。

於瑞芬是紡織廠擋車工,倒三班工作製,非婚喪或生病一般不準予休事假。紡織廠八成以上是女工,孩子媽占大半比例,經期、婚期、孕期、產期、哺乳期一個連一個,為確保完成生產任務,廠裏製定有嚴格的請假製度,生產一線更是把關部門。幸好倪正濤是維修鉗工,沒有工時定額,平日加班攢了十多個公休,這回正好派上用場,在家一心一意照看生病的孩子。孩子得病,大人遭罪,倪正濤日夜守護,吃不香,睡不穩,人明顯消瘦,眼睛凹陷,神情憂鬱。沒錯,孩子得到了精心嗬護,父愛把無微不至全展現出來,但女兒的病情卻不見好轉,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不吃不喝,連眼皮子都懶的挑一下。在老婆孩子的苦苦哀求和好心鄰居的勸說下,倪正濤才同意送孩子去住醫院。可是,急性傷寒不僅發病快,且自然周期短,再加上倪正濤中了邪似的執拗,女兒住院沒熬過三天,就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