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倪劍虹感到挺迷茫,不曾對任何人提起。一連七八天,他老是做一個奇怪的夢,有個看不清麵龐的女人,頭上披著塊藍底白花的頭巾,站在一間破房子門口對他哭泣,問她話不回答,靠近她一步就往後退,始終保持一米左右距離。他給她吃的東西,又拿糧票和錢遞過去,女人不但不接,反而哭的越加厲害。他不迷信,可這夢倒奇怪的特別,連著天天做,有時一夜出現兩次。這下,他有點沉不住氣了,偷偷跟前排住的莊奶奶講了。
老人慢聲細語的說道:“夢裏的女人你一定認識,而我肯定她跟你的關係很近。你想呀,你邁一步,她退一步,那意思就是她不是來‘招呼’你的。別不信這事,大孫子。你買點燒紙,把那人的名字寫到上麵,一邊燒,一邊念叨念叨,報個平安啥的,興許那鬼靈就安神了。”
他照老人家講的做了,燒紙上分別寫了父母和兩個兄弟的名字,這事他一個人悄悄做的,沒讓繼母和妹妹知道。這招兒沒管用,夢照做不誤。第二天晚上他又出去燒紙,寫了楊桂華的名字。不知怎麼回事,劃火柴的手總是哆嗦,反複幾次才點著一張,沒燒完火就熄滅了。他想,七妹在地下還沒原諒他呢,真是個可憐的女孩。大約又過了兩三天,那奇怪的一幕沒在出現夢境。
星期日一大早,倪劍虹起床就幹開了,劈木頭,鑿煤塊,掏爐灰,生爐子,把所有髒活一口氣全幹完了。八點鍾,見曉晨還偎在被窩裏睡懶覺,倪劍虹悄沒聲息地走進裏屋,拿苕帚苗搔她耳朵。
“天還沒亮,你就叮咚亂鑿瞎折騰,攪得人家大禮拜天都睡不成懶覺,討厭包!”肖曉晨翻了個身,一邊嘟噥,一邊起來不緊不慢地穿衣服。
倪劍虹站在床前,故意氣人的說:“你都快16歲了,過去像你這麼大的女孩,都嫁人當媳婦了。你倒好,天天睡不夠,就知道跟枕頭親近,看誰肯娶你。”
“不聽,不聽和尚念經!”
孰不知,“和尚”二字與“禿”代表一個意思啊。
倪劍虹出其不意,猛地將沒穿好褲子的肖曉晨,從床上抱起來,在屋地中央飛快的轉圈圈,嚇得女孩嗚哇亂叫,直嚷嚷要撒尿才住手。兄妹二人吃完早飯,就忙著動手洗洗涮涮,收拾屋子。今天是臘月二十六,春節前最後一個星期日,再過四天就過年了。中午十一點多鍾,肖嵐下夜班回到家,看見午飯做好了,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淨淨,臉上溢出心滿意足的笑容。倪劍虹心裏有事,告訴繼母午飯不在家吃,晚飯也別等他。肖嵐掏出二十塊錢塞給兒子,女兒瞅見了直撇嘴,因為肖曉晨每次張口,頂多沒超過兩塊錢待遇。在這一刹那,倪劍虹想告訴繼母,自己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肖嵐不久前已恢複原工作,回到內科門診繼續作主治大夫,並政策性一次補發齊扣除她九年之久的近三千元工資額。現如今,家裏經濟狀況今非昔比,接下來要盡可多地攢些錢,留作給倪劍虹結婚用。艱辛的日子眼看著過去了,一雙兒女也不用她操心,生活像芝麻開花節節高。但是,肖嵐時常難過,日夜思念失去的親人,要是他們都活著,她寧願還過從前那種清貧日子。
按照蘇佳懿給的地址,倪劍虹毫不費力找到了南華裏胡同39號。偌大一個城市,他哪都熟悉,不論大街小巷,有名沒名的,全都記得非常清楚。院門沒上鎖,證明蘇佳懿已經到了。推車進院,把自行車跟那輛26型鳳凰放在一起,隨手把院門反鎖上,唯恐有人順手牽羊。院落不大,有兩間一坡水座北朝南的簡易房,窗戶給棉簾子遮得嚴嚴實實,上麵落滿塵土。倪劍虹進屋,,從外間走到裏間,卻沒見著蘇佳懿身影。屋裏很暖和,生著洋爐子,地上的小桌上擺了幾樣菜和二人使用的碗筷。屋裏靠窗是一張鐵質雙人床,上麵鋪了一套被褥和枕頭,看得他血流直撞腦門子……北牆擺放著一對帶托的箱子,旁邊是一隻缺腿的大衣櫃。他無聲的笑笑,躡手躡腳走進大衣櫃,突然拉開門,裏麵盡是被褥和衣物,滿滿當當沒有藏人的地方。床底下也是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他納悶,這巴掌大的地兒,一個大活人能躲哪呢?他幹脆拉滅電燈,裝神弄鬼的說道:“天靈靈,地靈靈,小東西你再不顯靈,大仙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