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城的一條馬路上,“油條包子,熱豆腐腦嘞,客官要不要來上一碗?”路邊的小二熱情地招呼著。遠處隱隱有大小銅盞敲擊的聲音伴隨著“磨剪子嘞”的吆喝聲。一邊蒸籠裏熱氣騰騰地往外冒,金黃酥脆的油條香味直躥腦殼,身邊的小兒女笑罵著,打鬧著,好不快活。泠醜恍恍惚惚地站在大街中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如此刺眼的太陽,刺得眼睛生疼。他就這樣兀自地站著,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下來,仿若不是這個世間的人。身邊走過的行人,覺得奇怪,指指點點,交頭接耳,他渾若未知。
不多時,人群喧鬧,隻見人群笑著鬧著,熙熙攘攘著往城門口湧去,聽到一男子叫道“快去看呀,說抓到盜搶軍糧的盜匪了,正要斬首示眾呢!”泠醜一驚,也隨著人群趕去。
趕到時,人群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起來,泠醜隻能踮起腳尖往那台上望去。旁邊的小孩伸著腦袋叫嚷著要看,一旁大人隻能無奈把他架到肩膀上,又覺得太過血腥,於是又把手捂上小孩的眼睛。另外一地痞流氓老大樣子的大漢,這時也顧不得一手還抓著的一個文弱書生,笑罵著跟另外一邊小弟吹噓自己過往的光輝偉績。散落的雞蛋,菜葉,混雜笑罵,哈欠聲,讓泠醜心裏好不煩躁,難過。
台上,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七八個人正是牢裏大喊冤枉的幾人,他們身上鞭痕累累,顯然是受了好一頓的毒打,嘴巴用布條蒙著,說不出話來。底下的人隻是笑罵著,打鬧著,或者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竟也無一人質疑軍糧掠搶的可能性。
泠醜大腦一片空白,他想大喊一聲“冤枉”,衝出人群,搶下那旁邊赤膊酒糟鼻屠夫手中的砍刀,扔掉。他也想問問上天,人生在世,為何如此艱難?他們隻不過是想要活著,想要為家裏快要餓死的兒女爭口飯吃,想要在這禍起硝煙的亂世有一小片棲息之地。可多的人情淡薄,世態炎涼。多的是師叔身死無人問,委屈入獄無處伸,戰火陡起百姓殃。
隻聽一聲大喝“斬”,泠醜忍不住戰栗,大吼一聲,往前推搡著,擠到前排想要阻止。“撲,落,落,落,”七八個腦袋滾落下來,滾到台角,滾到腳邊。泠醜見腳下的這個腦袋,正是才見到的最前頭哭嚷著的那個老頭,不由得放聲大叫。旁邊的人忙躲開,有的打趣道“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小子。”有的獵奇人士也是拍拍胸脯,直說嚇人,有的過來拍他一掌,罵道“哪裏來的兔崽子,嚇老子一跳。”不多時,人群哄地也就散去了,就像剛剛一切完全沒有發生過。
泠醜看著,數著,七個,八個,比那牢中少了幾人,不知道是有幸逃出去了,還是已經在那場混亂中打殺了,不由地心裏難過,卻也倍感無力。好在,毒醫聖手的腦袋並不在其中,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他不禁暗暗發誓,一定要勤練毒醫聖手授他的心法和輕功,如果不是他太弱小,尚有保護自己,保護這群可憐人的一線希望。說罷,便轉身離去。
雖然已經立冬,傍晚的太陽仍然熱烈又暖烘烘地烤著大地。泠醜激憤又難過,也不覺得肚餓。他尋了一處幽深,靜謐的小樹林,便盤腿下來,靜息打坐。
“唉,你來了,你來了!”又是那聲低沉,詭秘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