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入獄(1 / 2)

天地萬物皆有其定律,星辰運轉自有其軌道。人的命運,江山社稷的興亡,天下蒼生的禍福,冥冥中自有主宰。所的命運二字,從人一出生就已經定下。你生於那家那戶,家產幾何,貧富與否,決定了你念不念得起書?決定了你開始的眼界,目光深淺。學文的要有書,要有人開導啟蒙,從識字開始到遣詞造句以及寫文章等都需要金錢支撐其衣食住行。運氣不好的人或者因病而逝,或者因家道中落而輟學,或者因罪而入獄,等等不一而足。學武的更麻煩,俗話說:“窮文富武”,文的尚且如此,何況習武,那是要大量藥材補品作為補充,要有名師指教,要有上層功法口訣為依憑的。所以,貧富有別,士庶有別,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中,要想出人投地,一定要有好的出身,苗根正紅,(農夫,工匠,商人都是下等人),一定要飽讀詩書,一定要有固定收入家產。如此,一代接一代,皇帝的兒子接著做皇帝;做官的兒子繼續做官;農民的孩子還種地;工匠的孩子還做工;商人的孩子子承父業。但所謂物極必反,當一個循環接一個循環時,終於有一日累積得數代,突變發生了:商人的兒子不經商了,該從政了,比如春秋戰國的呂不韋;工匠的孩子做工做成了一代宗師,如墨子;農民種地釣魚,調出了天下——薑子牙;做官的後**時謀朝篡位,如王莽。於是天下由治生亂,由亂而治。正應了那句話:“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河北地區,有不少城鎮,風光秀麗,鄴城這座大城可算了上其中出類拔萃。城中成片成片的房屋,聳著尖尖的黑瓦屋頂,疏疏密密;繁茂粗壯的楊樹,恰好具體而微,點綴出街道的整齊布局。河水在城牆下,數十步外,源源流過。這堵牆是為抗擊外族時所造,經曆代郡守修繕,如今顯得越發雄壯。醜時(夜裏一點到三點),忽然有人大聲呼喊:“起火了!”居家的男主人開始大聲呼叫,婦人跟著大聲呼叫,爾後幾乎人人皆大叫起來。王詡已被驚叫聲吵醒,他睜開眼睛,用手揉了幾下,便起身,推開柴門。一道耀眼的光芒折射進來,隻見一條火龍正在城裏肆虐,時值大風起,火借風勢行祝融之威,由南往北,從東向西,城中處處有火,幾乎家家遭殃。王詡見此情景,不由心裏一慌,一個箭步衝向水井,他提了桶水,轉身向柴房跑去,如此反複,將柴房澆濕透,而後,王詡躲進了柴房,靜待火勢發展。雖然在全城人的撲救下大火被控製住了,但已經造成了惡劣後果——大量財物被付之一炬,多處房屋變成了斷垣殘壁,所幸無人損傷。大火過後,官府差役開始挨家挨戶清點人口,並以造冊登記的編戶書核查。經過差役排查,以及左鄰右舍的指證,包括王詡在內功108人,以來曆不明的流民身份被送進了監獄。黑夜會過去的,都會熬過去的。陰冷潮濕的囚室布滿了蜘蛛網,任由風吹搖曳。囚室的通風口,那蜾蠃正捕捉螟蛉等小蟲存在泥土做的小窗中,為自己的幼蟲準備食物。夕陽照於室內,使本已發黴的草席散發出陣陣令人做嘔的惡臭。混雜的,不單純的成糊狀的飯粥冒著熱氣,但對於饑腸轆轆的王詡來言,卻是珍饈美味。照進囚室的光是如此昏暗,但光線還是強烈刺激了王詡的雙眼。他坐直了身子,雙腿盤膝,將懷中《爾雅》取出,看一眼,目光所及,記住一字。然後,他立馬將書放回懷中,雙目緊閉,默默背誦,並用手指勾畫筆順,於牆上比劃。是的,王詡坐牢了。官府以縱火的罪名將包括他在內的108名流民收押於獄中。盡管他沒有防火,盡管官府無確足的證據,但王詡對於鄴城而言是黑戶。王詡不斷得喊冤,並說出他兄長的住址,以證明他不是流民。可官府怎麼可能跑那麼遠去為他求證?為了將火災造成的後果降到最低,隻能將罪名歸到108名流民。畢竟,那時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已經在漢朝很流行了。火災的發生決不是天子失德,更不是朝中出了奸佞。當然,也不是郡守失職,隻能是流民生火做飯時引起的,郡守做如是想。監獄中的四座大牢房,每座牢房有五間房子,看守們住在當中一間裏,在房前的牆上開有窗戶,用來通光;屋頂也開有天窗,用來通氣。當然天窗和窗戶都有鐵柱栓,以防犯人暴動,從那裏逃出。旁邊的四間牢房卻沒有開天窗,而關在裏麵的犯人經常有二百多人。每到傍晚便落了鎖,犯人的屎尿也都封閉在牢房裏,同食物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加上嚴冬時節,犯人在地上睡覺,等到春天地氣上升,很少有不生病的。王詡罪重,非大赦不得出(漢高祖平定關中時,曾經約法三章:殺人偷盜及**者死,後蕭何製定漢律以此為根本,後經漢文帝輕徭薄役減輕刑罰,律法稍有減輕,但放火乃是僅次死刑的重罪)。雖然王詡抵死不認,但除非天下大赦,否則他隻能將牢底坐穿。不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由於流民黑戶的“頭”王詡拒不認罪,本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原則,將王詡關進的一間單獨的小囚室。漢律有言:罪者重刑不得以不認脫罪,當坐單間逼其認罪。一般情況下,住單間的人不見旁人,無人與之交談,無人與之溝通,不被逼瘋才怪。漢朝平定七國之亂的大將軍周亞夫由於功高震主,被誣陷入獄,住的就是單間,最後被囚得自殺身亡。但王詡被囚單間,就仿佛老鼠掉進了米缸。“儒,墨,道,法,名,農,雜,縱橫,陰陽,我來了!”王詡抑製住心中狂喜,報住自己的胸口,唯恐被人發現那部用蔡倫紙書寫的《爾雅》。王詡記得上輩子一位哲人說過:人生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為了自身成長不停學習,第二階段是為了家庭不停工作,第三個階段是根據自己興趣去工作。“大概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階段吧!”王詡自我安慰。“《春秋左傳》曰:鄭伯克段於鄢。”“《管子》以老馬識途脫困。”除了每天兩餐和隔一會活動一下以免身體僵硬外,王詡主要活動便是識字,默背前世讀過的書,以免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記憶衰退。偶爾疲憊了,他用小石頭為筆,以囚室地麵為紙,思索嚐試地畫起了大漢的疆域圖,齊地分野於青州,吳越分野於揚州,燕地分野於幽州,宋分野於豫州,鄭分野於兗州,楚分野於荊州,周分野於三河,秦分野於益州,趙分野於冀州,魯分野於徐州,衛分野於並州,陸陸續續地,王詡將春秋戰國時諸侯封地與漢時州郡重疊繪製,以便於他自己的背誦。“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王詡邊識字邊背莊子。過了很久,感慨道:但願出去後,可以做個博覽群書,尋章摘句的儒生,那這一生就交代了。(他並不熟悉漢律,不知道如無意外,他這輩子就本甭想出去。)王詡雖然知道秦漢三國的一些曆史,但他也隻是一知半解,管中窺豹吧了、他不知道在漢代識字有多難,寫文章有多榮耀。那時,書籍一般掌握在皇家,豪門大族,士大夫階層中;平民,販夫走卒有什麼機會讀書呢?退一萬步講,即使平民百姓有書,又有幾個不是每日為生計奔波勞碌,又有幾個是衣食無憂,又有幾個有空閑讀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