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微濃。
萬裏晴空中驕陽傲然,周遭一片寂靜。
安以舟抬手遮陽。
忽而有風襲來,數朵殘花揚入一方池塘,安以舟的視線隨之落下。
惟見水麵泛起波紋,幾尾鼓眼金魚正嬉遊擺尾,沉浮自如。
路辰安戴著一副麵具,身著一襲黑衣立於石凳旁邊。
安以舟靜坐著抬頭望向他。
“辰安,我困了,我們走吧。”
池塘邊上,一人低頭一人昂頭,他們二人黑白映襯,迎眸相視,另有一棵花樹在旁。
風掠枝搖花自飄,魚躍波起愁自消。
實堪入畫。
“好的,小王爺。”
安以舟起身,他素淨如雪的衣袍上沾了些許泥土。
“小王爺,你的衣服髒了。”
路辰安想為他撣去汙穢,剛抬手卻又放下了。
安以舟並沒有回頭,隻是淡淡說了句:“無妨。”
這時,一隻白鴿飛來,安以舟抬手去迎。
白鴿乖順地落在他的手上,等他解下綁著的字條。
“飛吧。”
安以舟微笑著送它起飛。
“辰安,我們該下山了,收拾收拾就上路吧。”
“是。”
斜陽欲逝,細風時起。
一白一影隱入竹林中。
鬼麵之下,一雙美目溫柔清澈,路辰安將麵具揭開放於池台之上,繼而褪去全身衣衫後赤裸入水。
此溫泉名為褻潭,有清心撫意之效。
路辰安每每心魂難安之時,便會來褻潭獨處片刻,修身養性。
風雨兼程,他們終於在一天一夜後趕回了王府。
公主明日一早便要親臨王府了。
路辰安心中隱隱不安,他知道公主是為他而來。
“辰安?是你嗎?”
“小王爺?是我!”
路辰安的心跳亂了。
安以舟更衣後也進入了褻潭,他看著路辰安的眼睛笑了。
“不必緊張,我說過這溫泉你可以泡的。”
安以舟身上的薄衫在入水後便緊緊貼在了他的身體上,路辰安垂下眼簾不敢直視。
“我以為小王爺已在寢殿歇下了,所以才在這個時候來了此處。”
“嗯,路途顛簸,本來是想直接就寢的,但是躺下後又覺得不妥,無妨,這溫泉不小,又不是容不下你我二人。”
安以舟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又說:“明明殺人不眨眼,怎麼會羞於與我坦誠相見呢?辰安。”
“因為,不曾與小王爺一同泡過溫泉。”
路辰安說話的聲音很小,但安以舟還是一字不落地收進了耳朵中。
他輕笑不語,閉目養神。
路辰安緩緩抬頭,氤氳的水汽和昏暗的光線使得他看不真切安以舟的表情。
方橋村近日不安寧,接連死了兩個年過古稀的老頭。
張家排行老九的張柏九剛過完七十大壽,夜裏喝了兩壺酒正準備就寢,卻聽見床底下有聲響。
“哢、哢、哢!”
“勞什子!”張柏九跪在地上探頭往床下一瞧,那動靜便消失了,他瘦骨嶙峋,兩隻眼睛凹陷,眼珠子咕嚕嚕左右瞟了幾下卻沒看見床下有什麼物件兒。
張柏九緩緩起身,他的腰和腿腳已不大好,兩隻手用力撐住床沿才勉強站起來,遲疑了一下後他拿起立在床邊的拐杖挪步來到門前,取出兜裏隨身揣著的火折子點燃了條幾上放著的白身蠟燭。
回到床邊,張柏九俯身趴下往床下送亮。
“勞什子。”他依然什麼都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