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花點頭。
"是的,那一位就是這棵..世界樹的精靈。"
世界樹──
"的確很適合這樣的名字呢,這棵樹.."
品抬頭仰望眼前這棵巨木,發出驚歎,這麼喃喃自語。
"請問──該不會。絽貴同學來過這棵‘樹’吧?昨天晚上,我們讓絽貴同學招待了一頓含有神氣的料理。當時他說這裏有一棵擁有‘神氣’的樹,而那些料理就是用那棵樹的果實做的──"
聽到櫻羅子的問題,由花點頭回答。
"我想那應該就是這棵世界樹的果實,雖然說這棵樹很討厭他。我想他應該沒辦法接近到這邊──隻不過‘她’現在似乎也不想跟他起衝突,如果他想要果實的話,就讓他如願,賜予果實.."
"絽貴同學──不受歡迎?為什麼?"
櫻羅子進一步追問,瞥了晶一眼。
別信任絽貴!──威達爾神要芙莉迦女神代為轉達,悄悄在兩人耳邊留下的話語,再一次在心中出現。
"那當然是因為..跟他具攻擊性這點有關係,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在──警戒他的‘神’吧。"
由花不以為意地回答。
(他的‘神’...是指什麼啊?)
晶無法參透由花的話,陷入思考。‘神’...也就是說絽貴戰勝以後,吸收進自己體內的‘神’有問題是嗎?
由花轉身而對前方,優雅地屈膝,宛如芭蕾舞伶般恭敬行禮。
品和櫻羅子也連忙而向前方。那位金發女神就朝這裏走了過來。
...美得讓人屏息,這句話就是指這種人吧。肌膚白皙、手腳修長,碧綠的雙眸充滿慈愛,那張美得缺乏現實感的臉就看著這裏。她的美貌不食人間煙火,卻不失溫柔親切,給人的印象並不冷漠。
總覺得好像看到她嘴角的微笑,就會知逍這名女性是世界樹的化身。
於是晶很自然就對她鞠躬,櫻羅子也很有禮貌地行禮。
"..由花,你帶了你的舊識來是嗎?"
"伊克德拉希爾,請原諒我。可是,我的朋友說,她們想回到原本的世界。您曾說過,憑您的力量能讓我們回去,對吧?所以我們才會來請求您的。"(編注:Yggdrasill,北歐神話中支撐整個世界的世界樹之名。)
光中的女神感到傷腦筋似的看著由花,接著對晶和櫻羅子露出微笑。
"請往這邊.."
女神朝兩人招手。當她們走進世界樹的樹蔭底下之後,神清氣爽的感覺逐漸增幅。
(負離子劈哩啪啦打在身上的感覺..?)
晶在心底想著。空氣很新鮮──這棵樹複雜密實地構成巨大的空間,就算葉片遮住了光,還是有光從枝葉間灑落,就像點點星辰般。
女神朝靠近外緣的枝椏伸出手,摘下結在那裏的紅色果實。按著各遞一顆給兩人。
"請用.."
那果實看起來非常甜美可口。晶和櫻羅子馬上張口咬下。
(唔..好吃?)
在口中,新鮮果實的甜味和酸味伴隨著芳香擴散開來。此外,果實裏頭當然還含有‘神氣’,那般力量傳遍全身,讓至今種種體驗造成的疲勞和緊張得以抒解。
於是這顆小型果實三兩下就被兩人啃光。
"我想你們一定曆經了千辛萬苦吧──但願多少能撫慰你們疲憊的心。"
女神溫柔地說了。這個人可以信賴──晶是這麼認為的。就在晶如是想的同時,櫻羅子似乎按捺不住,大聲說了:
"拜托您──請指引我們一條路。我們非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不可,家人都在那裏。這裏並不是我們的世界。"
櫻羅子向女神傾訴,聲音聽來像是已經走投無路。晶也隨之附和:
"如果有辦法回去的話,拜托您,請讓我們回到另一個世界去!"
我想回去──待在這個世界真是受夠了!晶打從心底這麼想。光是想,眼淚就快奪眶而出了。什麼狗屁神力啊..我們是普通的女孩子,這擔子太沉重了。
女神默不作聲,注視著兩人半晌。接著,輕輕歎了一口氣。
"是嗎..說得是呢。我想我應該有辦法讓你們回去。隻不過,我現在的力量非常微弱。如果是以前的話,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在我掌握之中。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現在..世界還在沉睡中。似乎有人已經清醒了,但是為數不多。所以,我也無法從這個沉睡中的世界取得力量,我無法給你們任何保證。"
──正在沉睡中?這個世界?
晶總覺得自己聽到一番很不可思議的話。
"你們本來就是與這個世界毫無瓜葛的人,想要回到自己真正屬於的世界也在所難免。好吧,我或許有足夠的力量能讓你們回去。如果你們真的衷心這麼期望的話,我就試試看吧。以我現在的力量,並沒有辦法確認,你們是否能順利回到原本的世界。即便如此,你們還是..衷心這麼期望嗎?"
櫻羅子非常肯定地點頭,晶也像受到牽動似的跟著點頭。那當然,我們要回到原本的生活中。秋篠學園學生會會長和副會長的工作正等著處理呢。
怎麼可能會不想回去啊!
"好。那麼,你們是真的想..回去嗎?"
女神再一次確認。
"是。"
櫻羅子毫不猶豫。那個聲音之堅強,表現出櫻羅子的意誌。
"當然..我想回去。"
晶也堅定地回答。
整個人都開始興奮起來了。可以回去、可以回去、可以回去了!終於找到回家的路了!什麼巨大的冒牌蜘蛛怪物、就算曬到太陽也一點都不溫暖的晝光、還有那票莫名其妙的神..終於可以跟這些東西說掰掰了!噢耶──?
晶和櫻羅子緊緊握住彼此的手。晶想著──都是因為和小櫻在一起,才能努力到現在吧。要是自己一個人的話,一定早就灰心放棄了..
兩個人手牽著手,站在女神麵前。女神張開雙於,閉上眼睛。不知在祈禱些什麼。世界樹的葉片窸窣作響,同時,晶感受到有一股強人的力量從地而湧現。
晶仰望世界樹──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注意到由花有些落寞地佇立在那裏。
(她要留下來啊..)
幹麼不一起回去呢──想到這兒,晶想起她現在的處境,突然對隻有自己和櫻羅了兩人逃回原本的世界這件事充滿罪惡感。可是,這也沒辦法──因為就是想回去啊!
赫然,晶發覺自已忘記了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是宙良!
(完了,宙良──我完全忘記他了!)
表兄弟宙良!得帶那家夥一起走才行!..可是,為時已晚。對不起、宙良──可是,既然我們可以像這樣回去,你也一定可以的──所以..!當她想到這裏時,身體飄了起來。接著,晶和櫻羅子的身體被拋了出去,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噴上天,用力推了出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裏是哪裏──?"
櫻羅子的聲音在顫抖。
晶也發不出聲音來。因為..因為──
眼前空無一物。不對,正確來說並不是空無一物。但是──
大地化為一片焦土,遍布灰與黑色瓦礫的荒野漫無止盡,還有頭上那片烏雲密布的天空,如此陰森..這裏究竟是..哪裏?
"晶,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會跑到這種地方來?我們到底在哪裏?那個女神騙了我們嗎?我們不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嗎?"
晶搖頭。頭好痛──頭疼得劇烈。而且,腦中一片空白。
眼前──景物全都被燒焦,狀況慘不忍睹。這裏本來應該是樹木生長的地方吧。因為隨處都是燒焦幹枯的焦黑樹幹,所以猜得出來。眼前立著焦黑呈柱狀的物體。那裏本來應該長著一棵大樹吧。
晶放眼四周。
那真是慘絕人寰的風景。就像是..核爆之後?感覺好像在作惡夢。可是,山巒的起伏、這裏的地形,都似曾相識..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這裏不是..神祭山嗎?)
晶根本發不出聲音。雖然說不出口,當她慢慢地環顧四周,看到櫻羅子那張血色盡失、化為蒼白的臉時,晶知道櫻羅子也和自己有同樣的感覺。
晶眠緊嘴唇,櫻羅子在顫抖。櫻羅子從沒如此驚慌失措過,而今卻嘴唇發紫,渾身顫抖。
"小櫻..這裏,該不會是──"
晶呼喚她,正要發出話語時。
"──不要說!"
櫻羅子大喊,狠狠打斷那句話。雙手緊握在胸前。像是在祈禱。按著她用力閉上眼睛。
"小櫻──你放心,有我在啊,小櫻、小櫻..!"
晶一把拉過櫻羅子的肩,將她擁進懷裏。像這樣抱著渾身發抖的櫻羅子,晶也總算能站穩自己抖顫的雙腳。
得保護她才行──畢竟,所謂莫逆之交就是要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晶是這麼認為的。想歸想,仿佛腳下所有的一切逐漸崩落,雙腳在半空中無謂地踢蹬的感覺襲上心頭。看著眼前的光景,毫無現實感可言。這裏是哪裏?是夢中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我們先回家看看吧,小櫻。我們..下山吧。這麼一來,我們就會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對吧?"
晶將櫻羅子緊緊抱在懷中,輕聲低語。在懷中顫抖的櫻羅子微微點了一下頭。
將手搭在肩上,一邊扶著搖搖欲倒的櫻羅子,晶往前邁步..受到這種打擊,驚慌失措的櫻羅子,晶這也是第一次看到。從幼稚園兩歲娃結識至今的好朋友──她們一直、一直攜手成長,比親生手足還要親密,相互扶持走到今天。櫻羅子總是很剛強,從不怯懦,表現得很冷靜。但是,如今──
..或許就是因為眼前這樣的櫻羅子,晶反而鎮定了下來。如果是自己孤單一人的話,現在或許比櫻羅子還要慌亂上好幾倍吧,搞不好早已哭叫起來了。
可是,現在千萬不行──要連櫻羅子的份也一起好好思考才行。
晶拚了命注意四周──地形果然和當初璃李指定的那個神祭山上的決鬥地點很像。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下了前麵的坡道後,應該會看到一條柏油車道..走下那條車道以後,就能遠眺整座市區。然後,下了車道靠近山腳一帶,櫻羅子的家.姬野道場就在那裏──
晶把手伸到櫻羅子背後,扶著她的腰開始前進。櫻羅子的手不久以後也搭在晶的肩上,像是在尋求依靠。
還是第一次看到變得那麼脆弱的櫻羅子。在櫻羅子心目中,本家姬野道場應該占有相當重的份量吧。身為獨生女的她,從小就以姬野道場繼承人的身分接受嚴格教育,將來要肩負起代代相傳、曆史悠久的姬野家,成為一家之長──那座道場在這片滿目瘡痍中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呢?
(得到有人的地方去才行。爸、媽..有樹呢?大家都平安無事嗎?)
弟弟有樹還隻是小學四年級生──說起來他個性囂張,霸占著父母親的愛,讓晶很感冒,可是,他是可愛的弟弟。晶實在很想相信,這場異變僅發生在這座山上,鎮上平安無事──有大人們在,對兩人伸出援手。但是,那片籠罩在昏暗厚重的雲層之下,顯得有些異常的天空卻不斷撩撥起內心的不安。沒有風──而且,很冷。簡宜就像是..即使在明亮的白晝也一點都不溫暖的那個世界。
和櫻羅子一起邁開步伐以後,晶馬上察覺到,掛在腰間的那把劍還在。皮帶還係在製服裙上,那把‘神之劍’並未消失。她們待過"諸神的世界"這項事實還沒有消失──
她們來到一條柏油車道。這條路並不直,表麵就像融解了似的扭曲變形。兩人保持沉默,沿著那條車道往下走。很快地,眼前豁然開朗。除了山以外,沒有其他任何遮蔽物。
"這是怎麼一回事──"
晶喃喃自語。本來從這裏,整個市區應該一覽無遺才對。但是,那裏卻..不見市區。從這裏甚至看得見地平線。但是,在那裏的除了黑色的瓦礫──曾是高樓大廈的殘骸慘不忍睹地散布四處之外,放眼望去,隻有整片化為焦土的荒原。
"媽媽、爸爸.."
櫻羅子以微弱的聲音這麼說了。接著,她啜泣起來,發出了哽咽聲。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頭腦一片空白,喉嚨也發不出聲音,晶隻能在心中不斷地呐喊。
爸、媽──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