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3

皇太子病情漸有起色,而緝查凶手的行動也在持續當中,宇淵被委以重任,足見當今皇帝對他的重視。

早晨,太子寢宮靜悄悄,靜得連根針掉落地麵都聽得見,宇淵和冷剛站在桌邊,吉祥如意隨侍在殿下身側,眾人屏氣凝神,看著曲無容執針。

曲無容將針插入皇太子十指指尖,拔出針,在傷口處敷上黃色藥粉,然後泡入酒水中,眼見黑血一點一點滲出,溶入酒裏;滲出的黑血帶著強烈腥臭味,不多久,澄澈酒漿轉為墨黑。

半個時辰後,如意取來一缽新酒,曲無容重複同樣動作,然這回,流出來的血已漸漸變成殷紅色。

這診療過程,吉祥、如意已看過數回,但每次看,仍忍不住心驚膽戰。

曲無容按按皇太子的脈搏,點頭,再放幾次血,他身上的毒便可除盡。

冷剛遞來帕子,替她抹去額間薄汗,扶她走至桌前。

曲無容提筆寫下藥單,交予宮女,吩咐三碗水煎成八分,服二帖。宮女拿了藥單下去辦事,曲無容則起身準備回房安歇。

“姑娘請留步。”皇太子喚住她。

“有事?”

曲無容回頭。不屈膝、不請安,在皇太子麵前,她擺足大夫架勢。

“可否請教一言?”

“請說。”

猶豫半晌後,太子開口:“姑娘為何終日以白綢蒙麵?”

“我的臉曾受重傷,為怕駭人,故以白綢覆麵。”她的語氣輕淡,聽不出特殊情緒。

她的答案引來宇淵側目。

說謊,他分明見過白綢下的臉蛋,不僅完美無缺,更是豔光照人。他不懂,曲無容為何說謊,凡女子有機會在太子麵前露臉,誰不爭先恐後?

突地,宇淵想起她的藏私論,想起她的“終朝聚財納寶,集到多時,命終了”,對啊,她視金錢名利如糞土,這種女子怎會想露臉?說不定,就是把後位雙手捧上,她也不會多瞧一眼。

宇淵無法不欣賞曲無容,她的清新脫俗、她的冷漠淡然,樁樁件件都吸引他。

“不唐突的話,可否請姑娘取下綢帕。”皇太子按捺不住好奇心。

她瞪視他一眼,語帶寒冽:“是很唐突。”

轉身,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太子寢宮。

“我想,我把她惹火了。”太子苦笑,對著好友宇淵道。

“可不是。”

曲無容非普通女子,誰是帝、誰當王,在她眼中皆一樣,說不定她醫平民百姓還比醫太子皇帝來得盡心。

“母後喜歡她,想我納她為妃。”

“殿下意願呢?”宇淵反問。

“她是個特別女子,在她麵前,我是男人而非太子,我的尊貴入不了她的眼,她對我不比對宮女太監友善。”

太子也看見了?宇淵輕笑。

日前,太監小貴子送湯汁過來,許是新人入宮,對周遭環境尚不熟悉,一緊張,把藥汁灑了,滾燙的湯汁潑掉大半碗,老嬤嬤氣得大罵,要他趕緊重新熬藥。

隻見曲無容不慌不忙,說一句:“皇太子喝半碗藥足夠了。”

接著,她就把潑剩下的藥接過來,交給宮女。然後拉起小貴子坐到一旁,掏出帕子、藥膏,細心替他清理傷口。

老嬤嬤不滿,想懲罰小貴子,曲無容卻不怕得罪人,全力維護。

皇太子續言:“對我而言,這是全新經驗,從沒人這般待我,你是第一個,我視你為兄弟,她是第二個……”

“所以,殿下有意納她為妃?”

“倘若她臉上真有殘疾,我便要納她為妃,若沒有,金銀財寶看她要多少,我都給。”

“為什麼?”

“我也想在她麵前特殊一回,讓她知道,我並不是隻看重外貌的男子。”他也想要她清麗的雙瞳注視他的臉,而不是他發綠的指間。

“殿下別這麼想,若你到過她的竹林小屋,便會發覺,她視錢財如塵土。”他記得那籃“診金”是怎的隨意擺在屋前。

“她視錢財如塵土?你在鼓勵我納妃。”

“不,我想告訴殿下,誰在她麵前都特殊不了。”

“是嗎?”太子坐起身,精神奕奕對宇淵說:“她很耐人尋味,像一本好書,讓我很想努力讀到最後一頁,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母後的提議突兀,但越和她相處,我越有征服她的欲望。”

“征服?”征服什麼?征服她的高傲、她的冷淡、征服她不食煙火的特殊?

“你想什麼?”太子問。

“沒。”他否認。

“你對曲無容感到興趣?”太子笑問。

“並沒有。”這輩子,他再不會對其他女子感到興趣。

“最好沒有,可別弄到我們兩兄弟鬩牆。”他半開玩笑。“玉兒還好吧?這段時間為我的病,勞你四處奔波,現下我逐漸痊愈了,你該多花點心思在玉兒身上。”

想起玉寧,皇太子忍不住擔心,玉兒是他最疼愛的皇妹,宇淵是他最知心的朋友,這樣好的兩個男女分明是天作之合,怎會一個苦、一個愁,一個怨、一個悲。

“是。”

“你和玉兒結為夫妻已經五年,也該有個孩子,希望玉兒能一舉得男,替鍾離家延續香火。”

宇淵沉默。

對孩子、對公主,他都愧疚。這輩子,他當不了好丈夫,隻能在其他方麵盡力彌補。

“至於穎兒姑娘,人死不能複生,你早該從悲慟中恢複了。”

宇淵臉色微變,扯唇輕道:“殿下好生休息,宇淵告退。”

他凝視他,須臾,妥協:“退下吧!”

他知道自己踩到宇淵的界線了,對宇淵而言,紀穎是不能談、不能勸的部分,她是他心中的秘密,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禁地。

“賀喜姑娘,皇後很重視姑娘呢,幾次問起姑娘,皆要我們姐妹盡心伺候。”吉祥捧來新盆栽,擺在茶幾上,是宮裏規矩,每逢月半就要換新。

曲無容看一眼盆栽,那是金製枝、玉雕花葉,終年不萎。

她不喜歡,她寧愛生長在土地上的繁花綠草,雖躲不過春夏秋冬,卻有著金枝玉葉缺乏的生命力。

“皇太子還不是一樣,屢次探問姑娘平日進何飲食,還吩咐禦廚,照太和宮給的多備一份,可見太子是真心喜歡姑娘。”如意在她耳邊吱吱喳喳,說個沒停。

耳底聽著,嘴裏悶著,那個皇太子啊……盼別給自己招來麻煩才好,曲無容低頭,看自己繡得亂七八糟的荷包。

“姑娘聰明穎慧、仁慈善良、蕙質蘭心,大家都好喜歡你。還有啊,上回姑娘救下小貴子,他四處說姑娘的好話,別的宮裏的太監、宮女都羨慕咱們被派在姑娘身邊呢!”吉祥說。

她們說的是自己?

原來歲月真會改變人,想當年,人人批評她孤僻倔強、冥頑不靈,沒想到,搖身一變,她竟成了蕙質蘭心。

如意端來參茶,放下茶水,她拉起曲無容手臂,笑容可掬道:“姑娘,你當妃子後,可不可以把吉祥和如意留在身邊,我們想跟著姑娘。”

姑娘隨性,不愛麻煩人、不擺架子,又從不對他們發脾氣,能跟著這樣的主子,肯定福氣。何況……偷偷瞄一眼冷剛,如意頰邊浮起兩抹紅暈。

曲無容沒答話,轉頭,看見門邊臉色難看的男人。

“冷剛。”

“是。”他走到她身邊。

“這個給你。”她把線頭剪掉,將新繡成的荷包送給冷剛。

這是她繡的第兩百還是三百個荷包?練習那麼多回,她仍繡不成一朵新梅,更別說什麼鴛鴦蝴蝶,她啊,永遠當不成賢淑女子。

“多謝姑娘。”他看也不看,就要把荷包收入懷裏。

“不行啊!”

吉祥一把搶走荷包,藏到身後。她尷尬地看看曲無容和冷剛,訥訥說:“這東西……做得不夠好。”吉祥說得含蓄,事實上是很糟。

“還我。”冷剛伸手,麵無表情。

吉祥對冷剛溫柔笑道:“冷剛哥哥,我帶回去修補一下,明日還你。”

“不必。”

“你生氣了哦?”

如意湊到冷剛麵前,巧笑倩兮,圓圓的臉、圓圓的笑,圓得讓人好幸福。

冷剛不答,定定望住吉祥,用眼光逼她把荷包還來。

“別氣、別氣,荷包不會被吞掉,吉祥姐姐的繡工好得不得了,大家都央求她指點呢?冷剛哥哥,笑一個嘛!”

如意扯扯他的袖子,仰著臉望他。

曲無容看著小女兒們的嬌憨純真,她實不該把冷剛留在身邊,他應過著輕鬆日子,有妻子、有孩子,熱熱鬧鬧的一生。

“冷剛。”曲無容出聲緩和氣氛。“你讓吉祥把荷包帶回去試試,我很感興趣呢,她能把我的荷包補救成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