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不喜歡鎮北侯府。

而那邊也是同樣。

要不是礙於永定帝的警告,怕是早有人暗中下手。

沈嫣生來就沒有父母親緣,即使穿越了,也仍然如此。

原身母親那邊的南餘崔氏果然聯係上她了,甚至派了與她血脈相近的表哥前來璐山。

聰明人之間無需贅述,觥籌交錯間便成為了盟友。

畢竟,流著崔氏血脈的沈硯,不僅現在頗具聖意,將來若是繼任鎮北侯,明裏暗裏給崔氏帶來的利益更大。

連同崔桓所代表的清河崔氏,也同樣派了人示好。

或許是出於心中不多的幾分真心,這些世俗的利益往來,沈嫣全都在璐山鎮上解決。

並未讓他們踏上璐山半步。

“師弟——”

璐山鎮,崔府,酒宴過後。

崔桓派人將其他人安頓好,自己三兩步上前,與神情淺淡的沈硯並肩而行。

“師弟現在可是想回院內歇息?”溫潤的嗓音在身側響起。

沈嫣搖搖頭,同樣低聲回道:“並非如此。”

或許是無趣的應酬,讓沈嫣心生煩悶,想看些好看的養養眼。

又或者是她發現將崔桓晾了些時日,也該刷些好感。

沈嫣微微仰起頭,唇側弧度上揚了幾分,月光下清冷的容顏竟也好似多了幾分溫柔。

“今夜月色甚好,師兄若是得空,可願陪師弟一同共賞?”

崔桓看著她,一雙深邃黑亮的眼瞳,就這樣定定的望著自己。

分明他和沈硯一樣,宴會上都未曾沾酒。

他卻似乎多了幾分醉意。

想看,卻又不敢看……

即使明知沈硯並無他意,即使明知,明知這份心意見不得光。

崔桓也仍舊無法拒絕。

“自是願意。”他略微側首,眼簾下遮,掩住那難以察覺的情愫。

沈嫣抿唇輕笑了下,將崔桓不自覺握緊衣袖的舉動盡收眼底。

月色如水,那片熱鬧喧囂被他們二人扔在身後。

“師兄,我好累啊。”

沈嫣在花園遊廊邊,尋了處風景好的地方坐下,難得失了禮儀,就這樣席地而坐。

瞧上去模樣多了幾分倦倦。

崔桓以為她是不喜應酬,道:“師弟若是喜靜,今後私下派人宣揚幾次主人家就知曉。”

他猶豫了下,十數年間刻進骨髓的禮節被他強行壓下。

學著沈嫣的動作,崔桓也席地而坐。

隻是脊背直挺,看起來頗為別扭。

他並未表達過任何超出師兄弟範圍之外的好感,但一舉一動皆是順著沈嫣而變。

沈嫣側首靠近了幾分,他那平直秀長的眼睫輕輕顫動,清瀲的眼眸倒映著沈嫣的麵孔。

她似乎真的是累極了,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師兄,我真的好累啊……過去落下的十數年,我現在得花無數倍的努力來追趕。”

“什麼世家來往的禮節,什麼朝堂勢力的交鋒,這些都是我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從未有人教過我……”

沈嫣稍稍歎了口氣,原本向崔桓傾斜的身體,由理智止住了動作。

她語調很慢,嗓音輕緩中帶著些許的沙啞。

“師兄……他們都不喜歡我,他們都覺得我是廢物,汙了世家門楣。我努力想做到更好,沒有一天休息。”

“因為我怕這一切都是夢。”

崔桓藏在寬大衣袍下的右手抬了抬,卻又小心翼翼地壓下去。

他全神貫注地聽著沈嫣的話。

沈嫣神色恍惚,透著幾絲對自己的微嘲:“我怕一覺醒來,仍然是那個無衣無食,連身邊僅剩的家人都護不住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