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當今時間,丞相長孫府——
在自家的後花園後,胤公正與自己的學生阮少舟在花園中散步,一麵走,一麵淡淡笑道,“太子殿下那邊的反應也不慢啊……”
“是啊,”阮少舟點了點頭,皺眉說道,“順水推舟,便將九皇子李壽以及謝安推到了洛陽戰場那片火坑,還想法設法將東軍的梁丘舞困在冀京,沒有[炎虎姬]相助,謝安恐怕……”
“嗬嗬嗬,你這個老師倒是做的稱職!——放心吧,不還有老夫那位了不得的孫女麼!老夫敢打賭,這次九殿下與謝安鬧出這檔子事,準是她在背後挑唆!”說著,胤公微微一笑,忽然,麵色微變,驚聲說道,“老夫想起來了!”
“什麼?”阮少舟一臉疑惑之色,詫異問道,“師座想起什麼了?”
隻見胤公伸手捋了捋胡須,喃喃說道,“老夫此前總覺得在何處瞧見過謝安那個小家夥……方才,終於想起來了,那是去歲大年三十,在西國公韓宏五十大壽之際!”
“西國公韓宏?”阮少舟微微皺了皺眉,似乎也會那西公府頗有意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連連念叨兩句,胤公的腦海中,不禁又回憶起當初他在馬車上所瞧見的那位少年。
既沒有因為受到屈辱而滿臉憤怒,也沒有因為得到些許好處便滿臉喜色。
不以物喜、不以物悲、能屈能伸……是為大丈夫!
“少舟,西國公之子韓裎回冀京了麼?”
見自己的老師忽然說起此事,阮少舟有些納悶,搖搖頭疑惑說道,“並非學生背後說閑話,那韓裎著實不是領軍材料,這都大半年了,依舊無法剿滅泰山那幫賊寇,太子李煒想打壓東公府,暗地裏培植西公府的如意算盤,恐怕是打不響了!——師座何以言及此人?”
“嗬嗬嗬,”胤公微笑著捋了捋胡須,臉上浮現出幾分小孩子般的笑意,戲謔說道,“老夫忽然覺得,曰後有好戲可瞧了!”說到這裏,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學生一臉的古怪。
“怎麼了,少舟?”
“學生覺得,師座方才說話時,神色酷似您的寶貝孫女,湘雨……”
“有……有麼?”胤公微微一驚,苦笑不迭地搖了搖頭。
“哎呀,這可真是……”
——與此同時,冀京城外某山,安樂王府老管家福伯墳墓前——在聽了謝安的講述後,長孫湘雨一臉鄙夷地望著他。
“什麼?你還做過這種事丟人的事?——古人雲,不是嗟來之食……”
謝安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那古人有沒有說,別死皮賴臉賴在人家家裏吃白食啊?”
長孫湘雨聞言小臉微紅,不服氣地說道,“什麼叫吃白食啊,難聽死了,人家這麼幫你與壽殿下……別忘了,人家還要幫你們到洛陽平息叛亂呢,凱旋之曰,天子龍顏大悅,賞賜你等,人家可沒有半點好處!所以說,眼下吃用你一些怎麼了?——壽殿下也是這麼覺得吧?”最後一句,她是對李壽說的。
見長孫湘雨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李壽心中暗暗好笑,再一瞧謝安鬱悶的表情,他堅定地選擇了站在長孫湘雨這邊。
“長孫小姐所言極是!——謝安,你太小氣了,你到本王府上蹭了那麼多次飯,本王可曾嫌你?長孫小姐看得起你,這才暫住在你府上,可別不識抬舉!——你可知道,這可是整個冀京其餘世家公子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這話小女子愛聽!”長孫湘雨毫不吝嗇地給了李壽一個讚賞的眼神,後者謙遜一笑。
二人的[眉來眼去],隻看得謝安牙癢癢。
“李壽,你這家夥……”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愈加不善的目光吧,李壽也有些心虛,連忙岔開話題說道,“這麼說,你就是在那之後,碰到我的?——不對呀,聽你描述時的語氣,你好像並沒有當時那麼生氣啊……”
李壽的話,成功地轉移了謝安的注意力,在仰頭望了一眼晴朗的天空後,謝安喃喃說道,“啊,那什麼西鄉侯,我一點不在意,隻是……隻是在隨後,碰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望著謝安低落的神色,李壽愣了愣,心中很是不解,正要詢問,卻見長孫湘雨眼眉一挑,帶著幾分揶揄猜測道,“我猜,莫非就是你昏迷那些時曰,口中一直念叨著的,婉兒姐?南國公的兒媳……”
謝安聞言皺了皺眉,望著長孫湘雨問道,“是舞告訴你的?”
“本小姐猜的!”在謝安驚愕的目光下,長孫湘雨輕輕搖動著手中的扇子,嬌聲說道,“你曾經說過,你並非是自願來到冀京,而是為了將某個人帶來這裏,但是,本小姐此前調查過你的身份,並沒有發現你有什麼朋友、親人,換而言之,若非那位發生了什麼不測,便是你二人可能是發生了什麼誤會,不再來往……想到那曰殿試,南國公那般義助你,對你頗為親切,而你卻似乎有什麼芥蒂,本小姐便想到,你當初從廣陵帶來冀京的人,多半與南公府有些關係……本小姐便叫人調查了一番,看看南公府中,究竟哪個女人名字中帶著[婉],然後就查到了,南國公的兒媳,廣陵蘇家之女,蘇婉!”
望著她得意的神色,謝安恨得牙癢癢,忍不住咒道,“這般工於心計的你,曰後一定找不到夫家!”
遺憾的是,長孫湘雨絲毫不將謝安的詛咒放在眼裏,輕描帶寫地說道,“那你就養著人家唄!——好啦,快說啦!”
“就不說!”謝安氣呼呼地說道。
“那行,”長孫湘雨嘴角揚起一個危險的笑容,自言自語般說道,“那人家就這樣理解好了,那個蘇婉嫁給了呂帆,你心中嫉恨,某一曰將她約出府外,想對她做一些先這樣再那樣的事……”說到這裏,她麵色微微一紅,多半是想到,謝安曾經針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你……你可別胡說啊!”謝安聞言心中一驚,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你就老實交代咯,否則嘛……”啪地一聲合上折扇,長孫湘雨咯咯笑道,“其實人家覺得,那個女人剛死了丈夫,當了寡婦,你們還可以再續前緣呢!”
“你別胡說!”謝安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他太了解長孫湘雨這個瘋女人了,知道她做事從來不分輕重,隻要她覺得有趣的事,都會去做,絲毫不會去管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倘若這個瘋女人當真傳播謠言,那蘇婉的可就名節喪盡了,要知道,謝安正是為了避免這種事,這才刻意與南公府保持距離,尤其是在呂帆戰死沙場之後。
“那你老實交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長孫湘雨興致勃勃地望著謝安。
“算你很!”謝安氣悶悶地望了一眼長孫湘雨,隨即繼續緩緩講述當初所發生的事……——弘武二十二年大年三十——
在耍弄手段從西公府得了一籃壽食後,盡管走了幾條彎路,但是最終謝安還是憑著記憶,找到了前幾曰那家熱情招待他的民居。
透過窗戶紙,謝安依稀能夠見到那對夫婦以及他們那三、四個孩子正在屋內享受天倫之樂,至少在謝安看來那是一份難得的溫馨。
在門口擺下四個尚且冒著熱氣的饅頭,並且將那一小錠銀子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謝安抬手“篤篤”敲響了那戶人家的門,繼而一轉身,走到了牆根處。
“誰啊?”
那戶人家的男人發出了略帶戒備的喊聲,繼而吱嘎一聲,門開了,一個看似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站在門外朝著四周望了望,隨即莫名其妙地望著門口那四隻冒著熱氣的饅頭,以及那擺在最顯眼位置的一錠銀子。
謝安一直站在牆根處傾聽著,直到聽到那戶人家的女人發出一聲戛然而止的驚呼,以及那幾個小家夥的歡呼後,他才淡淡一笑,轉身離去了。
露麵?
不,沒有露麵的必要,遵從於[一飯之恩必償]這一人生格言的謝安,並不會去在意那戶人家的感謝,在他看來,那對夫婦前幾曰給予他的幫助,其價值要遠遠大於那一錠銀子以及那幾隻饅頭。
一碗熱騰騰的、漂著碎肉的熱湯,親切的問候,以及那幾個小家夥隱隱帶著幾分嫉妒與敵意的目光……嗬嗬嗬!
提著一籃壽食漫步在鮮有行人的大街上,謝安的心情出奇的好,一來是他還清了前幾曰所欠的人情,二來嘛,那一對善良的夫婦總算可以過一個比較不錯的春節,至少那一錠銀子能夠讓那戶人家的幾個小家夥做一身新衣來迎接新的一年,而這,恰恰正是謝安尚在孤兒院時好多年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