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對麵那些叛軍將領的膽量,出奇的小啊……”
“唔?”見長孫湘雨嘴裏沒頭沒腦地迸出這一句,謝安愣了愣,詫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隻因為對方沒有率先進攻?我倒是覺得他們的膽量比前幾次大多了……”
說著,謝安望向大軍前方,隻見在十六萬西征周軍對麵,多達十萬的叛軍也已列陣在城外,嚴陣以待。
換而言之,此次叛軍並不是將所有的期望都放在長安高聳堅固的城牆上,而是打算投入三分之二的兵力與周軍展開一場野戰,針對於叛軍前幾次守城不出的戰略而言,這次的叛軍,著實是膽氣不小。
隻不過,長孫湘雨並不這麼看,在謝安疑惑地目光下,她握著馬韁的右手緩緩抬起,修長的手指一指指大軍前方,輕聲說道,“並不是因為這些人有膽量,是故才出城與我軍決戰,隻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眼下我軍尚在組建井闌,這正是他們進攻的最佳時機,然而對麵這些人,卻絲毫不敢攻過來……為何不攻?”
“這個……”謝安聞言皺了皺眉,畢竟長孫湘雨所言句句在理。
“很簡單,他們膽小!——這些人承受不起一旦戰況失利時會麵臨的後果!——倘若是我,我就會下令全軍進軍!”
“……”謝安驚訝地望著長孫湘雨,正要說話,忽然,遠處有一騎疾奔而來,抱拳說道,“啟稟大將軍、參軍、軍師,齊郝將軍命我來報,我軍六十三座井闌已組裝完畢!”
在謝安驚異的目光下,長孫湘雨嘴角揚起幾分淡淡的笑意,喃喃說道,“於是乎,叛軍錯失了先機……”說到這裏,她麵色一正,沉聲嗬道,“傳本軍師將令,命劉奕軍、費[***]、烏彭軍、蘇信軍、李景軍,這五個萬人方陣作為先鋒,同時向對麵叛軍進兵……令嚴開、陳綱、林震、樂俊、衛雲五支萬人方陣,向左右兩旁散開……令項青、羅超七千餘弓騎兵,掩護先鋒軍隊……令張棟、唐皓、齊郝,驅井闌車,向長安城牆靠攏!”
“諾!”那騎兵抱拳領命,飛奔而去。
聽著長孫湘雨這番將令,暗自抽了一口冷氣。
第一波先鋒軍就動用五人人?
望著長孫湘雨麵無表情的神態,謝安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絕對是她所見過的人中,膽量最大的,盡管聽著有些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要知道,這種動輒三十餘萬大軍的戰役,對麵那些叛軍將領沒有一個敢露頭先攻,生怕萬一失利,然而這個女人,卻渾然不當回事,率先打破了戰場上的僵局,先發製人,抓住了主動權。
“擂鼓!”
伴隨著長孫湘雨一聲號令,西征周軍一方鼓聲震天震地,得到了將令的劉奕、費國、烏彭、蘇信、李景五支萬人兵馬,當即展開了對叛軍的進攻,周軍的士氣,猶如火焰一般,在一瞬間被點燃了,反觀對麵嚴陣以待的叛軍,卻仿佛出現了些許的搔動。
這個瘋女人,真的很厲害……再一次地,謝安這般對自己說道。
誰都知道,在戰場上,先攻的一方士卒士氣要蓋過另外一方,但是話說回來,有幾個人能有那樣的膽量?設身處地地想想,謝安覺得自己如果是叛軍一方的統帥,恐怕也不敢率先進攻。
但是這個女人倒好,非但率先下令強攻,而且一開始就動用了五萬人,仿佛她有著勢在必得的信心,單單在氣魄上,就壓倒了對麵的叛軍將領。
或許有人覺得,先發製人不如後發製敵,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就好比兩個人打架,當看到對方抬手一拳揮過來時,大部分的人都會下意識地選擇防守,而忽略了反擊,然而就出現對方一直攻、自己一直守的被動局麵。
縱觀大周無數軍隊,能做到後發製人的軍隊,僅僅隻有南軍一支,為何?
因為南軍陷陣營擁有著無可匹敵的防禦力,他們不在乎別人打在臉上的拳頭,他們會第一時間揮拳反擊。
這才是後發製人最關鍵的所在:首先你得承受住對方給予的打擊,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後發製人就不是適合你的戰術。
就好比眼下,當周軍先鋒五萬人咆哮著殺向對麵十餘萬軍隊時,謝安清楚地瞧見,叛軍方陣中出現了些許慌亂,陣型也亂了。
當然了,如果這樣就能夠輕鬆戰勝,那顯然是癡人做夢。
就在謝安暗自思忖長孫湘雨對戰況的分析時,叛軍中亦出動了多達五萬的軍隊。
“殺!”
“殺殺!”
那一瞬間,戰場上人聲嘈雜,喊殺聲震天,兩股由血肉之軀構成的洪流撞在一起,其聲勢,甚至連天地也失去顏色。
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謝安無法言喻。
他感覺整個戰場仿佛就是深秋稻田,兩軍士卒有如待割的稻子,在割稻機前一波又一波地倒下。
僅僅隻是一個照麵,可那片潔白的雪地上,卻已怒綻滲人的血色花朵,每一個呼吸間,都有數以千計的士卒倒下。
什麼叫做戰場?
戰場就是兩方人單純地以消耗對方兵力為主展開的決鬥,士卒自身的武藝,在這裏起不到任何作用,幾乎就是以一命換一命,在殺死敵軍之後,在尚未來得及拔出武器的情況下,被另一名敵軍士卒殺死……怪不得有人曾說,戰爭是人類有史以來最血腥的修羅場所,比起角鬥場更甚百倍!
在這裏,你能確實地感受到,人的生命實在太脆弱了,一把劍、一柄槍,甚至是對方的牙齒就足以令人喪失寶貴的生命!
“呼……”謝安長長吐了口氣,有些不忍地撇開了目光。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舉動,長孫湘雨麵無表情地問道,“你在做什麼?”
“有點看不下去……”
“看下去!”打斷了謝安的話,長孫湘雨冷冷說道,“你說過,將領應當給予士卒應有的尊重,對吧?”
“對……”
“那就看下去!——看著他們英勇殺敵的英姿,記住他們臨死前的呐喊!——這就是我長孫湘雨所理解的尊重!——對棋子的尊重!”
這個女人……謝安無言地張了張嘴,呆呆地望著長孫湘雨半響,忽而吐了口氣,點頭說道,“棋子……雖然還是感覺有點……不過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