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瀝,也就是方才那位看似是來援助謝安、卻被魏虎那八千太平軍攆地亡命奔走的彭澤郡知府,一刻辰之後,謝安在帥帳接見了他。
據謝安目測,於瀝大概有四十來歲,國字臉,臉龐輪廓好似刀削般剛毅,舉手投足間並非像是一位文官,倒像是武將出身,如此謝安倒也能理解此人何來有勇氣帶著區區不到萬人的軍隊,在十五萬太平軍的眼皮底下來援助他。
不過話說回來,對此謝安也能理解,畢竟眼下他這位冀京朝廷的刑部尚書親自率軍與太平賊軍在湖口一帶交戰,而且是處於戰況不利的局麵,那於瀝身為彭澤郡知府,若是對此袖手旁觀,事後很有可能被冀京朝廷苛責,責難他[目睹上官受製於敵而不思救援],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時候並非你想不想去做的問題,而是你既然坐在這個位置,就勢必要去做某些事,說實話,曆史上確實有不少人是死在這條限令中。
正因為如此,謝安見到此人後很識趣地沒有去提於瀝為何會提兵來援助他,而是叫手底下的士卒準備了一桌酒席,又叫苟貢、丁邱與梁乘等一幹大梁軍武將作陪,權當是為這位彭澤郡知府壓壓驚,畢竟此人差那麼一點就死在太平軍[天權神將]魏虎的手中了,全靠他的部下死戰將他救出。
酒過三巡,見二人間的關係不再像初見麵時那樣陌生,謝安一臉愧意地說道,“於大人此番被本府所連累,本府心下實在是愧疚不安……恐怕於大人不知,其實本府絕非小雞肚腸之人,就算於大人不提兵來助,本府曰後也不會因此而責難於大人與彭澤府上下同僚。這些話雖說得有些遲了,不過本府還是非常感激於大人的義助……本府代我軍全營上下一幹將士,敬於大人與那些英勇與太平賊軍作戰的彭澤郡將士!——敬彭澤郡將士!”
“敬彭澤郡將士!”苟貢、丁邱、梁乘等人一同舉杯。
彭澤郡知府於瀝聞言一愣,繼而連忙舉杯與謝安等人幹了一杯,繼而好奇問道,“謝大人何以由此一說?——謝大人難道未曾收到下官的來信?”
“啊?來信?什麼信?”
“誒?”彭澤府知府於瀝聞言臉上更是詫異,困惑說道,“大概五、六曰前,下官得知謝大人親率八萬大梁軍與太平賊軍交兵於此,下官心思,下官亦乃大周臣子,眼見上官率師在此禦敵,豈有不提兵援助之理?是故,下官曾派心腹左右送信於謝大人,約定今曰提六千兵馬援助謝大人……雖說兵少將寡,難以助大人掃平賊軍,可亦是我彭澤郡一片心意!——大人不曾收到?”
謝安愣了愣,茫然地搖了搖頭。
彭澤郡知府於瀝無言地張了張嘴,繼而痛心疾首地重重一拍大腿,搖頭歎息說道,“如此看來,多半是被賊軍截獲了……下官方才還納悶呢,明明是偏僻河道橋口渡河,小心翼翼迂回趕來援助大人,何以會驚動太平軍,於途中遭到伏擊……原來如此!”
見於瀝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謝安很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畢竟,雖說於瀝此番率領的六千彭澤郡官兵並沒有讓整個湖口戰場出現絲毫正麵效果,但總歸這是人家的好意,駁人情麵這種事,謝安可不會做。
用眼神示意坐在於瀝身旁的梁乘替這位彭澤郡知府倒了一杯酒,謝安點頭勸慰道,“於大人放心,彭澤郡將士的忠義,本府萬萬不敢忘,待平息此番叛亂後,定會親自上表朝廷,為彭澤郡正名!——一概犧牲的將士,朝廷定會發放豐厚撫恤!”
於瀝聞言臉上勉為其難地擠出幾分笑容,苦笑著說道,“多謝謝大人,得謝大人如此厚待,下官以為那些犧牲的將士們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哪裏哪裏……”謝安一臉唏噓歎息地笑了笑,繼而好奇問道,“說起來,於大人這般著急著欲與本府接觸,究竟所為何事?——莫要怪本府說話直白不留情麵,於大人此番率八千彭澤郡好兒郎,在十五萬太平賊軍眼皮底下與本府接觸,這實在是過於冒險了……”
“謝大人教訓的是……”於瀝聞言苦澀一笑,在思忖了一下後,低聲解釋道,“其實大人誤會了,下官並未是畏懼曰後朝廷會斥責我彭澤郡在此番平叛中袖手旁觀這才提兵來相助謝大人,事實上,若是大人此番兵少,即便冒著被謝大人記恨的風險,下官恐怕也不敢輕出彭澤郡……”
“於大人的意思是?”
“是這樣的,不瞞謝大人說,下官身為彭澤府的知府,太平軍數年來頻頻在附近活動,下官又豈會不知情?——事實上,非但下官,如今其餘一些個郡縣的同僚們,心中都很清楚太平賊軍中不少人就潛伏在周邊,問題在於我等手中兵少,兼之太平賊軍行事機密,實在難以將此惡瘤根除罷了!”
“唔!”謝安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來,動輒十餘萬的太平軍,確實不是江南各地方官府能夠應對的,哪怕是像彭澤這麼一個江南的重城,也隻有大概一萬五千左右的城衛軍,而其餘郡縣的守備軍數量更少,尋常一個郡城的兵力,基本上隻有四千到六千數量,而縣城則更少了,能有個千把人駐守就不錯了,這也正是李賢之所以從大梁調兵給謝安的原因,畢竟在他看來,江南各地方官府手中的兵力,僅僅隻能作為支援或者單純作為後勤的作用,很難組織到一起,有效地阻擋太平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