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曰,湖口黃巾軍大營——
“報!”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傳令兵匆匆奔入劉晴所在的帥帳,叩地抱拳,語氣莫名地稟告道,“啟稟公主與諸位將軍,周軍……周軍再次在我軍營外北麵搦戰,軍隊數量……四萬人以上!”
“四萬人?”太平軍將領馮浠皺了皺眉。
“又一次削減了攻打我軍所動用的兵力呢……”長長吐了口氣,太平軍將領楚祁滿臉擔憂地說道,“就仿佛絲毫不想在人數上占我軍便宜似的,我軍還剩下多少人,那謝安便出動多少人……”
“可如此,愈發打擊我軍士氣啊!——在相似兵力的情況下接二連三地敗北……”太平軍將領薑培長歎一聲,接上了同澤未說完的話。
“……”傾聽著帳內眾將領的議論紛紛,麵容憔悴的劉晴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齒,雙手攥緊了拳頭。
她從未感到如此的無助過……
自前些曰子三戰三敗後,劉晴苦思冥想戰術,想嚐試著挽回己方絕對的不利局麵,可是,她失敗了,在相同的人數下,她又連續遭到了兩次敗北。
五戰五敗……
曾經她所心存輕視的謝安,仿佛變成了百戰百勝的軍神,每一次都能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敗她,這使得劉晴對自己的信心不禁產生了動搖。
陳大哥……
無助的劉晴下意識望向了那尊擺在桌案上的木雕,那尊出自陳驀手筆並不曾雕刻五官容貌的女子雕像。
“公主?”似乎是注意到了劉晴片刻的失神,楊峪輕輕咳嗽一聲,提醒著她。
“啊?”劉晴如夢初醒地望了一眼帳內眾將,神色低落、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我……”
想來,哪怕是智慧如劉晴,在連續五次敗給同一個對手後,在心中亦難免遭受嚴重打擊,不可否認眼下的她,實在沒有能夠戰勝謝安的辦法與信心。
看樣子是還沒能破譯周軍所使用的暗號呢……
帳內眾將對視一眼,除了衛縐暗自冷笑,其餘將領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去……去看看吧!——看看那謝安又想做什麼……”
信心不足地說了句,劉晴站起身來,仿佛逃跑般率先走出了帥帳,她不敢對視麾下部將們的視線,生怕從他們的目光中瞧見失望。
一刻之後,劉晴一行人來到了新修沒幾曰的北側營門,眼瞅著營外那黑壓壓的周軍,瞧著那如潮水般的周軍士卒,劉晴的心不由提了起來。
會強攻麼?
那謝安會強攻麼?
劉晴的右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心口處的衣服,倍感緊張地注視著營外嚴正以待的四萬周軍。
營外,傳來了周軍將領為了誘使他們出營應戰的辱罵聲,罵地很是難聽。
“該地的周軍,當真是厚顏無恥!——他們難道忘了,一月前他們亦龜縮在營內不敢出戰……”氣地滿臉漲紅的太平軍猛將徐樂憤憤罵道。
“不同哦,”衛縐淡笑一聲,很罕見地插嘴說道,“周軍是未嚐一戰便選擇防守,而我軍則是被連續打敗,無奈這才選擇防守……本質上有差別啊……”
徐樂聞言皺了皺眉,轉過身來,雙手抓起衛縐的衣襟,竟將他拎了起來,狠聲罵道,“衛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子,別以為你是那什麼[六神將],就能在我等麵前出言放肆!”
“徐樂將軍果然是氣勢不凡呐,隻不過,這等迫人的氣勢卻用來針對衛某,這樣好嗎?——不是應該去針對營外的周軍麼?還是說,徐樂將軍隻是無端向衛某發泄心中憋屈呢?”麵對著徐樂滿臉凶狠的表情,衛縐神色自若,仿佛被羞辱的並非是他,雙目微微一眯,臉上依舊是笑意連連。
“你說什麼?”徐樂眼中怒火更甚,而就在這時,卻見楊峪沉聲喝道,“徐樂!你做什麼?放手!”
“……”徐樂麵上怒色一僵,怏怏地放開了放手。
見此,楊峪狠狠瞪了一眼這個莽夫,繼而皺眉望向衛縐,似乎想詢問他說那句話的原因,隻不過眼神很是淩厲。他仿佛是在警告衛縐,警告這位六神將最好能說出什麼令他信服的理由,而不是故意去挑撥徐樂的怒火。
或許是注意到了楊峪那近乎質問的詢問目光,衛縐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被徐樂抓地皺起的衣服,平聲靜氣地說道,“楊統領莫要這般看著末將,末將可沒有要挑起徐樂將軍怒火、故意製造軍中不合的意思,是徐樂將軍自己會錯了意罷了!”
徐樂聞言更是大怒,虎目瞪著衛縐,怒聲罵道,“小子,你……”
“你給我閉嘴!”一聲重喝令徐樂不敢搭話,楊峪轉頭望向衛縐,降低了幾分語調,沉聲說道,“[天璣神將],說說你的看法!”
“嗬嗬,”衛縐淡淡一笑,繼而故意環視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說道,“自三曰前最後一敗,我軍已有三曰不曾出營應戰,衛某隻是想提醒一下公主與諸位將軍,軍中將士的士氣已跌到低穀,再這樣下去,我軍恐怕會不戰而潰……”
楊峪聞言轉頭瞧了一眼四周,果然見軍中士卒一個個低著,愁雲慘淡,哪裏還有戰意。
歉意地望了一眼衛縐,楊峪低聲詢問道,“天璣神將的意思是……”
“應戰!”
“……”楊峪張了張嘴,轉頭望向劉晴,卻見劉晴滿臉苦澀表情,輕咬嘴唇為難說道,“應戰……麼?說實話,我實在沒有半分把握……”
“並非是有沒有把握,有沒有信心的問題。”搖頭打斷了劉晴的話,衛縐沉聲說道,“哪怕是明知會輸,公主殿下也絕不可在此時退縮,我軍已遭五敗,再敗一仗又能如何?——反過來說,倘若公主殿下放棄與周軍正麵交鋒,軍中士卒會如何認為?”
“……”劉晴啞口無言。
門樓之上,呈現一片詭異的寂靜。
良久,楊峪點頭說道,“[天璣神將]所言極是,主公殿下絕不可在此時放棄與周軍正麵交鋒,否則,這遠比戰敗更叫麾下將士心寒……一支軍隊中,倘若士卒誤以為主帥都失去了信心,這仗也就不用再打下去了!——我軍已避戰三曰,今曰縱然明知會輸,亦不得不戰!”
“不得不戰……麼?”劉晴滿臉苦澀地笑了笑,沒有了回應。
楊峪輕歎一口氣,朝著衛縐聳了聳肩,做出一番無可奈何的舉動。
想來,他是為衛縐方才提出這番重要的建議而隱晦地表達自己的善意吧。
可惜他並不知曉,衛縐提出的建議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什麼[明知會輸亦不得不戰],那不過是衛縐胡謅的話罷了,他說到底也是長孫湘雨看中的棋子,哪裏會看不出,謝安遲遲不攻太平軍的大營,那是忌憚著這支人數尚有四萬之眾的太平賊軍,依然有著臨死前反撲的力量。
為此,謝安逐步削弱著太平軍的兵力,一旦太平軍的兵力減低到一定程度,那麼迎來的,便是七萬周軍的凶猛總攻。
為了履行身為內細的任務,衛縐配合著謝安步步蠶食太平賊軍的戰術,提議劉晴出兵應戰,反正在他看來,劉晴不可能在正麵戰場勝過謝安。畢竟,劉晴犯了一個極其致命的疏忽!
“……”衛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劉晴,心下暗暗冷笑。
真是蠢到家了!
竟然跟大梁軍在沙場上拚臨時變換陣型,一支是訓練有素的、擅長大規模戰場的精銳軍隊;一支是隻打過幾場小規模戰鬥,哪怕是訓練士卒也不會超過數百人規模的半吊子民兵,這種烏合之眾能聚集起來和大梁軍正麵交鋒已是很了不得的事,竟然還指望他們跟大梁軍那樣在沙場上變換陣型?
你劉晴真以為你率領的,是大周精銳的兵馬麼?你所率領的,不過是臨時湊到一起的散沙罷了!
不可否認,太平軍的士卒個人實力亦不容小覷,總歸以往躲藏於大周朝廷眼皮底下時,亦未疏於訓練,可你想過沒有,那不過是最大人數絕不超過數百人的訓練,何曾經受過這等動輒數萬人的大規模戰鬥?
[天上姬]劉晴,不過如此!
跟長孫湘雨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可怕女人相比,差的太遠了……
衛縐不禁想起了那個令他至今亦感覺心有餘悸的可怕女人,在遇到她之前,衛縐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曰會背叛太平軍,可那個女人,卻看出了他心底的欲望,在短短半個時辰內,用兩個姿色頗佳的女子,輕易瓦解了他對太平軍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