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深紫色馬車(還掛著婚禮時的裝飾)在渡口接上阿徹爾,把他送到了澤西城的賓夕法尼亞車站。

這天下午下著雪,天色陰沉,車站大廳很空曠,有著回聲,煤氣燈也早已點亮了。他在站台上踱來踱去,等著從華盛頓來的火車。他不禁想起,曾經有人提過,以後在哈德遜河的河床底下挖一條隧道,以後賓夕法尼亞鐵路上行駛的火車就能夠直接穿過隧道開到紐約去了——有這種想法的人都是夢想家。他們還說過要建造一種船,能在5天內橫渡大西洋,要發明能夠飛行的機器,要用電來照明,要打無線電話,總之都是一些天方夜譚般的想法。

“隧道要是建不了,我才不在乎其他的呢。”阿徹爾想到。他像少年般懷著一種暈乎乎的幸福想象著奧蘭斯卡夫人下車時的情景:他穿過人群,從很遠的地方認出了她。她便挽住他的手臂,跟著他上了馬車,然後一路慢慢地去往碼頭。路上都是奔跑的馬、拉貨的馬車和吆喝的車夫,之後他們便登上靜謐的渡船。他們將肩並肩地坐在船裏,看著落著雪的河麵,上岸後再坐上溫暖的馬車,看著大地從他們腳下慢慢滑過,朝著太陽那頭去了。太神奇了,他心裏埋藏了太多話要跟她說,這些話應該怎麼說出口呢……

火車轟隆轟隆地漸漸駛來,像滿載著獵物回巢的怪獸般慢慢駛進車站。阿徹爾從人群中擠過來,衝到前麵,掃視著車上的每個窗口。他突然在很近的那個窗口看見了奧蘭斯卡夫人蒼白的臉。這時,他感到自己又忘記了她的臉,不禁感到有些內疚。

他們走到各自麵前,握了握手,然後他挽住她的手臂說:“往這邊來,我帶來了馬車。”

之後一路的情景幾乎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樣。他把她扶上馬車,又把她的行李放到車上,然後簡要地給她講了講她祖母的情況,讓她先放心。然後講了講博福特的情況(她同情地說了句“可憐的雷吉娜”,這也使得他十分感動)。一會兒,馬車便離開了鬧哄哄的車站,沿著斜坡慢慢地往碼頭駛去。一路上他們還看到了左搖右晃的拉煤車,受驚的馬,亂七八糟的貨車,空的靈車。啊,竟是一輛靈車!她閉了眼,抓住阿徹爾的手,等著靈車過去。

“千萬不要是給祖母的!”

“啊,不會的,不會的,她好多了,她真的完全康複了。看,已經開過去了!”他很認真地說道。她還握著他的手。在馬車駛進渡口時,他俯下身脫下她的棕色手套,帶著一種虔誠的神態輕輕吻了她的手掌。她笑著將手抽出。他說:“你沒想到我會來接你吧?”

“啊,沒想到。”

“我原本是想到華盛頓去看你的,我都計劃好了,原本差點就要和你在路上錯過了。”

“哎呀!”她似乎感到有些驚險,不禁叫了出來。

“你知道嗎,我快要忘記你了。”

“快要忘記我了?”

“怎麼說呢?我是這個意思,對我而言,每次再見到你,都是一次全新的開始。”

“哦,是這樣,我懂,我懂!”

“那麼,對你來說呢,我也是這樣嗎?”他又問道。

她點點頭,望向窗外。

“埃倫,埃倫,埃倫!”

她沒回答。他默默地坐在那裏看著她。她的身影背後是窗外一片映著皚皚白雪的暮色逐漸模糊了。他不禁想到,在這4個月的時間裏她都經曆了什麼事呢?他們之間畢竟還是太不夠了解了!路上這段時間是如此寶貴,但他卻忘記了究竟要對她說什麼,隻好默默思索著他們之間關係的秘密,任由時光逐漸流逝。現在,他們倆相隔咫尺,卻看不到各自的麵龐,這仿佛正是他們關係的真實寫照。

“這馬車真漂亮啊!是梅的嗎?”她從窗口轉過臉來,問道。

“是的。”

“這麼說,是梅讓你來接我的,對嗎?她實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