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狼煙起一(1 / 2)

王雷伸著脖子的看看窗外,感歎著:“好大的風!”“總旗,不用擔心。”李雲烈從昏暗的屋角走過來遞給王雷一條濕毛巾。王雷以總旗官充任這裏的甲長,不過在這裏也隻有李雲烈以軍階相稱於他。“哈哈!”韓豹笑著說:“我就說雷哥就是瞎操心。一個馮朝正加上一個朱孔陽,除非是今天下刀子,要不然能出什麼事。”王雷暫時放下自己的思緒,接過李雲烈遞來的手巾擦了把臉:“這倒是真的,他倆七八個你加起來……”他停了下,改口,“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都讓人放心。”屋裏傳出陣陣笑聲,大家都知道王雷這是意有所指了。王雷又搜索了自己大腦中另一個人的記憶,回想著之前的事情。磨兒山的七名軍士中,朱孔陽的年紀最大,馮朝正最為年輕。據朱孔陽自己所說,他們家祖祖輩輩就守在這磨兒山的烽火台。在大量軍戶逃亡的情況下,他是這裏唯一還在的世襲老軍戶。時間長了,他們世代就把磨兒山和烽火台當成家了,舍不得離開。當然,這是他自己的說法。要按韓豹的理解,這是朱孔陽的腦袋有問題。在其他人看來,派兵守磨兒山,無論如何都是一件詭異的事情。雖然這些年東虜屢次入關劫掠人口財貨,可從來沒來過這地方。因為這裏就沒什麼值得搶的東西。就算有,就憑七個人能擋得住嗎?自大明朝廷在這裏駐軍之日起,就沒有聽說過對抗外寇的故事,便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也不曾看見過一個,山上的烽火台也是一直都沒點著過。軍士們的第一要務,永遠都是解決口腹之欲,再就是賭錢閑扯打發無聊的時光。可是朱孔陽不同,既不去澆菜喂豬喂雞,也不去賭錢,每日裏就是坐在門口削竹木和去山上布陷阱。“上磨兒山的烽火台有兩條路,轉折遮掩二十處。如果東虜來的話,我們七個人是守不住的。”這是讓朱孔陽苦惱的問題。如果王雷看的話,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怎麼會有人來打這鳥地方呢?”但是朱孔陽卻致力於解決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辦法就是:機關陷阱。在磨兒山待了多久,他花了多久時間創設機關陷阱,設下的陷阱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好在朱孔陽隻是用些竹木獸骨,那些機關過不了多久就會腐壞了。不然現在軍士們根本就上不了磨兒山,哪一條可以上山的路朱孔陽沒布過的陷阱呢?不過這也讓朱孔陽有了展現他價值的機會。磨兒山的陷阱,他每天都在修複,這邊還沒修複那邊就又壞了。如果是朝廷沒有強製調令他離開的話,朱孔陽肯定會一直這樣幹下去。對於兵士們來說,朱孔陽是他們生活中為數不多的樂趣。無趣的時候都可以拿坐在門口削箭頭的朱孔陽開玩笑:“老朱頭,你這是幹什麼呢?”朱孔陽一定是一臉認真地回答:“做機關呢!”兵士們於是再問:“為什麼要做機關?”朱孔陽就繼續回答:“上山有兩條路,轉折遮掩二十處。如果東虜來攻打的話,我們七個人是沒法守住的。做了機關陷阱,人就上不去了。”到了這個時候,兵士們一定哄然大笑,鸚鵡學舌地說:“可不,人就上不來了。”朱孔陽並不生氣,點頭說:“是啊,人就上不來了。”一邊繼續削他的箭頭。不過朱孔陽的機關陷阱並非毫無用處,那些陷阱裏的木刺骨箭盡管對著甲的兵士造不成多大傷害,但隔三差五的總可以抓獲些無辜的走獸,磨兒山的軍士們也就可以多開幾趟葷。也許是因為這個,從來也沒有人抱怨朱孔陽從不澆菜喂豬喂雞。王雷剛穿越到磨兒山的那幾天,頗為朱孔陽不平。可朱孔陽總是那麼一門心思的做著自己的機關,他也明白同伴們是在取笑他。漸漸地,王雷現在也會問:“老朱頭,做什麼呢?”跟著大家一起笑。不過王雷覺得其實像朱孔陽這樣手裏一直有事情做,也是挺讓人羨慕的。如果說朱孔陽隻是讓大家覺得好笑,馮朝正就讓人人都頭皮發麻。所有人都認為,馮朝正不應該來當兵。和軍士們比起來,馮朝正算得上出身豪門。馮家開著大同府最大的酒樓客棧,馮朝正的父親在大同府裏雖然不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也算得上不大不小的富豪了。馮朝正從小好動,力氣過人,最喜歡打架生事,家裏頭痛,不過他家也是軍戶,索性請了個武師教他,沒過幾年果然弓馬嫻熟,然後就送他來當兵。可是馮朝正居然來到了磨兒山。以守烽火台軍士們的聰明和惡意加在一起討論,最後一致認為馮家不知道得罪了哪裏的大人物。不過馮朝正來到磨兒山自己可一點沒有灰頭土臉的意思。馮朝正來的那天,天氣很好守在山上的韓豹隔著好遠就能看見山下的零星點綴著幾棵樹的黃土地上那個亮閃閃的身影。馮朝正裹在一身銀色的鎧甲裏麵,手裏一杆雪亮的戰刀,腰間的牛皮質刀鞘手工也是異常精美。這一身從上到下就是大同府最好的鐵匠看見了也要自慚形穢。連胯下那匹比人頭還高的炭火色的馬也披著皮鎧。如果不是走在青騾子拖著的輜車邊上,馮朝正至少會被當作是大明朝指揮使一級的人物。“我的天啊!”韓豹吐了吐舌頭,眼睛發直地對李大山說,“你說,這麼一身行頭得值多少錢啊?”“很多錢。”李大山大力點頭。韓豹憤怒地瞪了他一眼,這家夥說的話從來都是可以不用說的那種。“廢話!回頭問雷哥去。”問王雷也沒用。見到馮朝正的時候,之前的那個王雷正在營房前的空地上跟李雲烈兩個一起在菜地澆水。見到戰神一般華麗光彩的馮朝正,他愣了一下,把手裏的水瓢扔進木桶裏,濕手胡亂在褲子上抹了幾把,下意識地整了整衣襟。如果不是送給養輜兵說這是新調到磨兒山烽火台的軍士,王雷還以為這是哪一位大人物來視察的。“總旗官……”馮朝正跳下馬來,遲疑地向王雷行軍禮。盡管有輜兵的指示,他也很難把麵前這個一身菜味的家夥和自己的長官聯係起來。“啊……”王雷揮揮手,“不用那麼正經,咱們這裏不講這個……”他上下打量著馮朝正,轉臉望輜兵,希望能聽到一點來龍去脈。輜兵攤攤手,表示自己一無所知。“好啊!小夥子很精神嘛!叫什麼名字?”王雷隨和地笑了笑,最終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頭彈了彈馮朝正身上鎧甲,問:“你這身行頭可值不少錢吧?”別說是王雷他們,就是朝廷最精銳的關寧鐵騎也沒見過。和他的袍澤戰友們一樣,馮朝正也是內心震撼很深。也不是因為他們裝備比自己寒酸很多,教他武藝的師傅也是一個千戶級別的,朝廷各地軍備的情形怎麼會不知道?可是磨兒山的情況還是讓他大大不爽。裝備給養差些倒沒有什麼,可是這些人哪裏有一點兵味?每天隻是澆菜喂豬,了不起去山上烽火台值守,不要說訓練格鬥,就連最基本的軍陣訓練也消失的無影無蹤。“訓練?”韓豹聽了馮朝正的提議,驚詫地跳起來,兩條眉毛豎起來,摸著馮朝正的頭說:“新來的,你發燒了嗎?每天夜裏山上換崗……”“當年戚家軍為何能憑三千人平定倭亂?就是在於平時的嚴格軍陣訓練,以使全軍戰時令行禁止。”馮朝正梗著脖子說。他怎麼能退後?若是這一步也堅持不了,他又怎麼能奢望把磨兒山變成他輝煌軍旅的起點?他可還夢想著有朝一日,平定遼東,封侯拜相,光宗耀祖。王雷有點來火,“說到令行禁止,我是你的長官嗎?”“是。”馮朝正大聲說。“咱們磨兒山編製中沒有馬匹,這草料是沒有著落的啊!不能為了你的私馬,單獨買草料。”王雷對這個年輕人其實頗有好感,像極了當年剛從軍的自己,於是接著說:“我知道你心思大,不是久留磨兒山的人物。不過將兵的道理在任人;為將的道理在知機……”“雷哥說的是。”一旁主管給養的趙飛軒最是讚同王雷這番話。馮朝正不可能對這個邋遢的總旗官意見聽進去多少,嘴上不說眉頭可就死死地擰成了一個結。王雷知道多說無益,歎了歎氣,就再不管他了。可是沒有就此罷手。他憋著一口氣牽著炭火馬去鳳棲村賣,村民又會有誰需要他的馬?比牛吃的多,耕地還不好使。就算是有人想要也買不起。他隻好找了戶人家給了些銀錢讓他們照料坐騎。隔個幾天的,他就去鳳棲村看看他的馬。不管怎麼樣,嘮嘮叨叨的趙飛軒也不能再發他的牢騷。解決了私馬的問題,馮朝正開始繼續他的練兵。不過他也知道眾人看他的眼光。每日裏軍士們幹的活他也都幹,從不逃避。值守烽火台的事情更是早到晚退。隻是大夥還沒起床他就自己開始早操,到了賭錢的時候他就在屋外的空地上練習武藝。毫不意外的,朱孔陽和馮朝正這一老一少是一拍即合,整天都在那裏研究磨兒山的攻守戰備。大家之前隻當他是一個笑話,送他一個外號叫“馮將軍”。然而幾個月下來,連最潑賴的韓豹也不敢繼續笑話他。用韓豹的話說:“看馮將軍每天這樣,心裏沒一點不愧疚也是不可能。”不過內疚了也不能按訓令作息,這是磨兒山啊!人人都盼望馮朝正不要出現在他們的麵前,這樣還能輕鬆一些。雖然是自己來得這個時空之前的事情,不過想到這裏王雷嘴角還是微微上揚。是啊!今天是這兩人守在山上,王雷是不用操心什麼。風突然就停了,包子也出籠了,立馬招呼著:“剛出籠的好吃,大家快吃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