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鏗高徒中,多有奇人,善引導之術……
——漢·《密語》
冷侵侵,灰蒙蒙的石棺之上穩坐著黃山君。
何為生?
何為死?
有知有覺的他,已然到了不覺不知。
從“酒池肉林”到“石棺石穴”,這類由雲端跌落塵埃的大起大落,未免有些驚心動魄。但對於身心空靈的黃山君來說,就已是於己無幹的身外之事,心外之物了。
“呼!……口火口火……”
這位特殊囚徒繼續吐故納新,大義凜然,不可侵犯。
手執利斧的兩名軍卒可謂“半人半鬼”之最。他二人自青年而壯年,幹了這個營生,十餘載不知冬春四季,不見花紅柳綠,監管重囚無數,活的捆綁進來,斷氣了的就仍進石棺,便當之至,了無痕跡。這類不是酷刑的酷刑,被稱作“坐穴”,大都為懲罰朝中叛逆而設,一般庶民奴婢是享受不到這種“規格”的。牢卒們由於長期居於地底,形同“自囚”,這石穴內的水氣便在他們的手、腳、胸、背上催生出密密茸茸的白毛,眼窩裏已不太靈動的瞳仁,也大大異於常人,變的綠中泛藍,藍中有綠。這樣,也就正應了“身以猿猴,眼如蛇鼠”的形容,確實可憐更可怖。
現在,他們就以這樣令人發怵的目光,盯著黃山君,盯著石棺上放置的酒爵碗缽。
這條漢子真是視死如歸入了辟穀的境界。
幾天來,按時送來的酒肴飲食絲毫未動。
然而他又沒死!
“這回算是親眼得見了!”年長一些的牢卒殷霍曾觸怒過紂王,按律本當梟首,但念其原是君家一派,這才從輕發落到了這陰陽分界之處,充當接生送死的“坐穴”之“官”。在這裏,殷霍與他的副手獨眼小九既是神,也是鬼,更是至高無上的君王。他們比猙獰更猙獰的身形麵目,曾使多年來被打入“陰界”的重囚們心驚膽寒,往往熬不過二三日便會死於惶悚恐懼,蓋棺了結。但,這位一進石穴便靜坐棺上旁若無人的黃山君,卻以超越神灰的人之內力,使殷霍頓感惶悚恐懼。“不要命的比要命的厲害多了!”
獨眼小九卻始終沒敢忘記采女的命令:既不能讓這個“坐穴”者死掉,更不能讓其脫逃。如有半點差錯,那就自己往石棺裏躺吧!
“先生,先生,您要再不動筷子,小的們可就身家性命難保了!”獨眼小九再一再二的哀告。既未遭到拒絕,也未能收到任何反響。
回答他的是循流於石穴中的氣浪。
這氣浪如清風徐來,又如流雲徐來,看似無形卻有形。
形在何處?
形在石穴內。
那凝固了不知多久的冷浸,在這位來人“呼!口火口火……”的呼吸吐納中,漸漸地生熱,悄悄地變暖……
微服入穴窺視的紂王首先察覺到了這一點。
“奇哉怪也!”
殷霍與獨眼小九見君王突然出現,又驚又喜,慌忙伏地。
紂王以威嚴的一瞥,製止他們出聲。
沉於酒色,暴戾凶悍僅僅是紂王作為君王、作為男人的一個方麵。但他的智勇仍在,他的計謀未減,在采女、妲己、公也度以及陳季子等等親妃近臣之間該如何是好,他自有計較。
“呼!口火口火……”
氣浪拂身。
“口火口火……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