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住了嗎?”
青澀嘶啞的聲音出自一位少年,此刻,王都宮牆內馬場上。
南榮承狄正挽弓搭箭,目光炯炯的看向眼前的木靶紅心。
少年手持弓弦,兩指猛地一用力,那緊繃之弦便如脫韁野馬飛了出去。
弓箭衝破雲霄,發出一聲驚人呼嘯後,落在紅心邊緣。
少年一身輕便的銀灰外袍。因為常年在外狩獵騎馬的緣故,皮膚呈現出一種健康的膚色,說不上白淨,也談不上俊美。
若是更準確的來說,像是一種野性與陰冶的碰撞。
隻有紅心的邊緣插上一支箭,少年眸中掃過一絲不甘的惱怒。
一抬手,弓箭在空中滑過優美弧線,最後穩穩落在一旁早已等待多時的侍衛手上。
幾乎同時,侍衛說出一個還算得上滿意的答案。
“回王下,流言及時製止了,而,沈府那邊好像沒什麼反應。”
提起沈府,侍衛頓了一下,抬頭道。
“大婚在即,他想做出什麼反應?!”
再次看了看靶心,心中最後一點愉悅也蕩然無存,南榮承狄轉身就往回走,同時不在意的說道。
似乎,早已料到結果。
若是沈家出手,隻會更加表明未進門的妻子真的與人有私情。
不過,他沒想過真的要敗壞自己親姐姐的名聲,隻是想知道,沈家那位小公子究竟能為她做到哪種地步。
他們姐弟一母同胞,即使沈家並未表明態度,在外人看來沈家已經與他站在一處。
而沈家掌管一半兵權,若能得他助力,必將如虎添翼。
這,就是南榮承狄想要看到的。
熾熱烈陽下,少年嘴角弧度上揚,地上,眼瞼投下的陰影裏,每一處微小的動作都透露出了勝券在握。
侍衛跟在身後,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緒,一番斟酌後道:“大王姬那邊好似發現了我們的作為?”
自從二年前,大王姬南榮寶華喪父回歸後宮之後,她與王下處處明爭暗鬥,有時竟直接搬到了排麵上。
最近一段時間,兩人明麵上按兵不動,實際暗地裏都在拉攏陣營,培養勢力。
二王姬與沈府二公子同年出生,從小定下的婚約,本就是要成親的。
可,時機不對,偏偏趕在了這個節骨眼上大婚。
而,他們的大婚無疑是在給南榮承狄增添臂力。
“哎,該來的動亂遲早要來,隻是百姓要被迫承受無妄之災了”。
雖然侍衛心中不忍,也曾暗歎,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侍衛,職責也不過是保護王下安全罷了,有何膽量敢議論國事呢,編排儲君呢!
現下,王上的身體日漸消瘦,看來,儲君之位不日便會明了。
想必,王上也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會頒布聖旨的吧?!
說是繼能不繼嫡,可心底還是希望他唯一的兒子繼位的。
想罷,侍衛暗暗搖了搖頭,笑自己,真是膽大妄為。
這一切不過都是自己臆想罷了,若真有那麼一日,憑他一人,又能做些什麼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站在一國之上,要想一國之事,站在天下之上,便要想天下之事。
高處不勝寒,誰能安心於此。
爭來搶去,勵精圖治的,少。
一心為民的,少。
從一而終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們又可會知,天下所求,不過不過一個和字。
所有的君王各不相同,可在某種事情上,他們又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像此刻昭王殿中時日無多的南榮灃一樣,登基以前,所有人都說他名分不正,難堪大統。
在位多年,為民謀利,漸漸地,收到了擁戴與讚美。
各個地方發了災,患了難,國庫打開,賑濟百姓。
宮慶國宴,大開宴席,征收民願,修改國策。
一樁樁一件件盡顯明德亮節,這樣的王,怎會不受愛戴。
可,事實如何,卻無人知曉。
一張黑白相間的狀紙上,真正的真相斷不會浮在表麵。
是以,世間才有了明君,有了民心,有了陰暗中越來越多的糟粕與不堪。
於是,在流言斷絕後的幾個時辰裏,南榮重華似想起了什麼,臨時起意去往昭王殿。
對於從小就將她捧在手心裏,十八歲將她嫁到原部落的父王,她自然要天天去看望。
一腳剛踏入寢殿,一股濃烈的湯藥氣撲麵而來,南榮重華揮了揮手,回絕了宮女遞來的手帕。
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總不能連她都嫌棄了。
她幾步來到床榻,瞧著,床上的王似乎更虛弱了些,到了連藥都要喂的地步。
清冽的眼將眼前畫麵瞧了個幹淨,南榮重華說不出是心酸多一些,還是平靜多一些。
一旁的侍藥宮女輕聲行了禮就要給南榮灃喂藥。
“我來吧”
南榮重華接過湯藥,順勢坐在床邊,抬眼看去,與一道混濁深邃的目光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