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著伸手按下開關,落地燈滅掉以後,整間屋子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他摩挲著頸間的佛串,視線落到窗外大作的風雨,久久不語。
*
黎明才至,暴雨初歇。
他打開窗戶,帶著涼意的空氣湧進來,被衝刷過的世界充斥著幹淨的色彩,這場暴雨並未在公眾的情緒裏留下太多痕跡,除了某個人。
冷逾推開主臥的門,房間一角點著橘黃色的小燈,床上的被子鼓起很小一團,隨著呼吸一起一伏。
冷逾眼神放空,透過安穩的表象似乎又看到那個朝他露出害怕與畏懼的表情的季洵美。
他定定看了屋內數秒,轉身離開。
外邊天光未亮,潮濕的海風撲麵而來,冷逾披著一身寒意來到醫院門口。
時間尚早,但街頭的流動小販已經張羅著出攤,煎餅餜子與豆漿的香氣爭先恐後往鼻子裏鑽。
冷逾停好車,現在還不到醫院上班的點,他便拎著頭盔坐到街邊的長椅上,漫無目的地打量從他身邊經過的路人。
不知坐了多久,有人突然拍了下他的肩。
衝鋒衣上的露水順勢落下,驚醒閉目養神的冷逾。
冷逾迅疾扣住橫在他肩頭的那隻胳膊,小臂發力,作勢要將那人過肩摔,可另一隻手剛抬起,就被人輕柔地握住。
“冷逾,是我。”
熟悉的嗓音自頭頂落下,冷逾鼓起的肌肉緊繃一瞬,又倏地放鬆,外泄的殺意像下浮的鱷魚退回水中。
冷逾鬆開手,站起身轉頭與裴霽安麵對麵,一邊整理衣服的褶皺,一邊說:“裴醫生,早上好。”
裴霽安腋下夾著公文包,左手提著豆漿,麵容溫和地看著他,“早上好。”
枝頭嘰嘰喳喳的鳥雀不叫了,周遭擁擠的人潮不鬧了,頭頂的天也好,腳下的地也罷,似乎都因為這個人的到來而變得平靜。
裴霽安上前把豆漿遞給冷逾,“剛剛停車的時候就看到你在這裏坐著了,我猜你還沒吃早飯,就給你買了這個。”
他頓了頓,“不加糖的。”
冷逾喝東西有個小習慣,他不喜歡一點甜味,而這個習慣隻有跟他特別熟悉的人才知道。
冷逾眉心微蹙,沒有伸手,直截了當地說:“我是來找你開藥的。”
裴霽安一怔,“藥?冷逾,你的病…”
冷逾打斷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不要對我露出那種表情,我的情況沒你想象的那麼糟糕,給我開藥就可以了。”
裴霽安注視著冷逾,語氣平靜而隨意,藏在鏡片後的眼尾微微下垂,沉澱著某種令人放鬆的力量。
“冷逾,能讓你來找我,你的情況肯定不樂觀,不管我給你開再多藥,也隻能短暫緩解你的症狀…你得直麵你的病,根除它,而不是用藥物麻痹自己,一味地逃避。”
冷逾沉著臉,沒有接話。
眼看氣氛尷尬,旁邊經過一個賣氣球的老人,裴霽安衝冷逾一笑,“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說完,他小跑著到那老人身旁。
裴霽安低頭跟不知說了些什麼,那老人連連點頭,之後他牽著一個可愛的卡通氣球邁大步走到冷逾跟前,揪著繩線尾端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