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畫筆時,季洵美的世界是熱鬧的,眼神是激昂的,是冷逾很少見過的,富有生機的模樣。
他完全沉浸在繪畫裏,哪怕他筆下的畫隻是一堆毫無意義的線條與色塊。
四年前,為了打消他哥的顧慮,他把孑身一人的季洵美從遙遠的Y國帶回西城。
結婚後,他給了季洵美昂貴的車子,豪華的房子,沒有限額的黑卡,數不清的漂亮衣服。
季洵美來者不拒,微笑著收下了他給予的所有東西。
但那之後,車子停在車庫裏落了灰,房子隻有那一處溫室是季洵美常待的地方,黑卡裏的餘額一分沒少,衣櫃裏的衣服隻有一個角落是有人使用過的。
季洵美的世界很小,隻圍著他轉。
季洵美每天都會為他準備三餐,哪怕他三天兩頭不回家;季洵美會為他整理好所有衣物,讓他每次上班前都不會找來找去;季洵美麵對他的時候永遠是高興的,哪怕偶爾會生氣,但沒一會兒就恢複如常。
季洵美好像真得像他人口中的“賢惠妻子”一樣,看他的眼神充斥著化不開的愛意。
可季洵美越是這樣,冷逾就越覺得不真實。
季洵美從未開口主動向他索求什麼,冷逾也不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好像這個人隻要你給他什麼,他就喜歡什麼。
而且冷逾總覺得,季洵美待他的好就像是精心計算過的一樣,完美且虛假。仿佛鏡花水月,隻要往深處挖,就會變成一場空。
隻有在畫畫的時候,季洵美才會流露出幾分微笑麵具後的真實模樣。
季洵美不知道畫了什麼,居然把自己逗笑了,他哈哈笑著,下意識把素描本往冷逾的方向挪,“小魚你看…”
說到一半,季洵美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又默默收回手。
他撐著臉,看著躺在病床依舊昏迷的冷逾,安靜卷翹的眼睫,蒼白無色的嘴唇,起伏微弱的胸膛。
“小魚啊”,季洵美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捏著冷逾的臂膀,“你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飄在他背後的冷逾看著季洵美落寞的神情,下意識張開胳膊,虛虛地把他環抱起來。
哪怕知道季洵美聽不見,冷逾還是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我一直都在。”
季洵美猛地抬起頭,眼睛在四周掃來掃去,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他摸了摸泛涼的後頸,又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上的素描本。
沒畫幾筆,病房的門被敲響,季洵美放下本子,起身去開門。
冷逾的視線追隨著季洵美的腳步飄到了門口。
季洵美身量其實不低,冷逾從這個角度看,隻能看到來人的一小片白色衣角。但在發現季洵美臉上陡然洋溢起來的笑容,冷逾心裏一咯噔,頓感不妙。
他猛地衝向門口,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讓他老婆笑得那麼開心。
立在季洵美對麵的男孩比季洵美矮了兩個頭,身形單薄,臉蛋漂亮到有種不諳世事的純透,跟季洵美說話時眼睛睜得很大,鼓著兩腮,吐出的話是江南人的腔調,又柔又軟。
看到男孩的長相,冷逾微微愣怔。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
前兩次相遇時,男孩都是維持著受驚與不安的狀態,還從未露出跟現在一樣的輕鬆愜意的表情。
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一個人在短短數天內變化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