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了一樣,戰祁怔忪的看著麵前的時豫,他淡淡的微笑著,眼中依舊流淌著溫和的光。沒有爭吵,沒有決絕,就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任何的恩怨仇恨一樣,他甚至以為自己又看到了曾經那個沉穩倨傲的弟弟。
戰祁眼中隱隱有些驚喜和欣慰,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就連眼睛都不忍多眨一下,仿佛他一眨眼,下一秒時豫就又會變回那個和他針鋒相對的陌生人一樣。
可是喜悅走的總是那麼突然,時豫的嘴角慢慢上揚,肆意的挑了挑眉,漫不經心的叫了他一聲,“戰總?”
這一聲疏離的稱呼就像是一道驚雷一樣,將正在沉思的戰祁陡然炸醒,他猛地抬頭看向時豫,眼中甚至還有著來不及掩飾的慌亂和失望。
時豫抬手拍了拍他肩上的細塵,笑得更加桀驁,“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先進去了。”
他說完便轉身朝著會議室裏走去,戰祁微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換上一副冷然沉著的表情,抬步走向會議室。
近幾年,榕城受國家批準和資助,又新建設了幾個新的經濟開發區和留學生創業園區。新城區建成之後,一些大學也在這裏開設了新的分校區,久通鼎盛這個項目,就是圍繞新大學城所設的一個集娛樂和商業為一體的商業街項目。
戰祿的產業洗白之後,大多都是在投資做房地產,而宋家的產業則傾向於能源化工類比較多。戰祁在奪取宋家之後,便將兩種融合在了一起,以“煤—電—化工—房地產”產業鏈作為企業的主導方向。
房地產這一部分基本都交給了戰毅在做,因此他對這個項目也是極其重視的,因為怕戰祁又會出現臨門一腳放走時豫的狀況,甚至在開會前一天他還打過電話,讓戰祁不要手軟。
這次的會議主要就是宣布中標候選人,並且確定中標人。在此之前,戰毅已經私下裏和評標委員會的主要成員吃過飯了,並且評委也旁敲側擊的透露過,這個項目對他們華臣來說可以算是十拿九穩的,所以戰毅也一直都是一種勢在必得的狀態。
會議室是環形的圓桌新型會議室,地上鋪著紅色的羊毛地毯,電腦屏幕也都從桌麵上升了起來,正循環播放著ppt,各個競標企業都已經各就各位了。
一坐下來,戰毅便立刻朝他靠過來,附在他耳邊小聲道:“大哥,時豫那小子剛剛跟你說什麼了?”
原來方才他和時豫在門口談話的場景,全都被戰毅看了去。
戰祁抿了抿唇,沒有看他,淡然道:“沒說什麼。”
戰毅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又提醒道:“大哥,事關重大,這個項目咱們可是投入了不少心血,你可不要搞什麼兒女情長意氣用事之類的。”
戰祁有些煩躁的按著眉心,“知道了,我有分寸。”
不一會兒,評標委員們便陸續進入會議室,例行介紹了評標委員們之後,會議便有條不紊的開始了。
戰祁聽著那些評標委照本宣科的念著條款,心卻早已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表情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有會服人員進來給他們倒水,他點頭道謝之後,不經意的一抬頭,卻恰好對上了坐在正對麵的時豫的視線。
時豫正微笑的看著他,那個笑容溫和而又平常,恰好他此時又脫了外套,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衣,看上去就像他十幾歲時的樣子一樣,溫潤,驕傲,講義氣。
戰祁看著他的臉,不知不覺得就開始走神,而且思緒也越飛越遠,不知怎麼的,竟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他們兄妹三人剛到戰家時候的樣子。
那時他一心急於報仇,為了能盡早出人頭地,所以在戰祿麵前極其賣力,不管是什麼樣的任務,他都會第一個主動站出來請命參加,希望能早日得到戰祿的重用。
他十幾歲就跟著戰祿在外出生入死,卻不允許隻比他小三歲的戰豫一起去,甚至還央求過戰祿,不要讓戰豫離開家,讓他留守著,在家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那時候戰豫畢竟年紀也小,戰祿覺得帶著他也是累贅,於是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直到有一次,他們在做一檔子槍械交易的時候,戰豫不放心他,身上藏了把削水果的刀,偷偷跟著他。後來被戰祁發現,一氣之下用棒球棍打斷了他的腿,隻得安生在家養著。
幾天後他跟著戰祿從外麵回來,卻發現他的傷不僅沒好,反而愈發嚴重了,他問了之後才知道,他是跟戰門的其他同齡孩子打架了,而且打的很嚴重,那幾個男孩子都被他打進了醫院裏。
他起初以為戰豫是普通的鬥毆,想著這臭小子腿斷了居然還不老實,頓時惱火至極,直接衝進了他的房間裏。
彼時戰豫還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像調色盤似的,更是讓他大為光火。見他安然無事的回來,戰豫高興極了,拖著殘腿朝他走過來,開心的叫了他一聲“大哥”。
隻是這聲“大哥”還沒叫完,戰祁就抬手左右開弓給了他兩個耳光,摔門離開了。戰豫被他打的愣在了當場,直到他走了都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來他聽了下人閑聊才知道,是那群臭小子先出口不遜惹惱了戰豫,他才動手的。
戰祁重新回他房間,戰豫靠在床頭,本來就亂七八糟的臉上被他打了之後就更加狼狽了。見他進來,戰豫也不理他,哼了一聲把頭扭過了一邊。
他在床邊坐下來,耐心問他打架緣由,戰豫咬著牙,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好半天才抬起頭憤然的大吼道:“他們說你就是義父養的狗,拚命追著義父跑,就為了能得根骨頭吃,我氣不過,就跟他們打起來了。”
他吼得聲音很大,震得戰祁耳膜都有些發疼,他沒想到是因為這種原因,愣愣的看著麵前的弟弟,好半天才垂下頭說:“他們說的也沒錯,我跟著義父,確實想得到他的重用。”
“可你不是他的狗!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你是為了我和小姝,是為了給爸媽報仇才委曲求全的!其他人在你這個年紀,連槍杆子都沒見過,你呢?槍子都挨了幾次了?我他媽就是氣不過!我戰豫頂天立地的大哥,憑什麼要被他們那麼罵著!我氣不過!”
他說著說著就低頭哭了起來,十幾歲的半大小子,哭的跟個女孩子似的,不停地用袖子抹著臉上的眼淚,戰祁眼睛也有些發酸,差點跟著落下淚,愣是揚起頭咬著牙給逼了回去。
戰祁抬手狠狠地在他臉上抹了一把,嘲笑他,“你小子,既然是因為這種事才打架,為什麼不說實話?害我白打你兩個耳光,疼不疼?”
到底是親兄弟,那次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起過一次衝突,戰豫聽他的話,乖乖擔負起了保護戰家和妹妹的責任,而他也更加賣力的在外麵出生入死。
回憶說來就來,一時間想起這麼多事,戰祁隻覺得頭痛欲裂,正想端起杯子喝口水,那邊的評委已經開始宣布結果了。
“根據書麵評標報告,評標委員組推薦以下三個合格的中標候選人:華臣集團,時遠集團,以及中南集團……最終中標人為……”
這評委也不知道什麼毛病,不過是宣布個中標人,還非得要拖長尾音賣個關子,搞得像奧斯卡頒獎典禮似的。中南的老總急的汗都快要淌下來了,相比之下時豫就顯得淡然的多,嘴角始終掛著笑,仿佛他今天隻是來當個看戲的吃瓜群眾一樣。
戰祁剛把杯子遞到嘴邊,便聽到評委微笑著道:“最終中標人為,華臣集團。”
會議室裏瞬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中南的老總頹喪的垂下了手,遺憾的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後排的一眾華臣高管已經小聲驚呼起來,互相之間又是握手又是擁抱的,戰毅也微笑著和旁邊的人握手,客氣的說著“承讓”。
隻有戰祁依舊麵不改色的喝著水,一杯鐵觀音很快就見了底,杯底飄著幾片綠油油的大茶葉,這茶可真是苦啊,市政府的後勤部門做事可真不怎麼樣,這麼差的茶也買來喝,苦得他心尖都有些發顫。
評委一臉諂媚的朝他笑著,“恭喜戰總。”
戰祁也朝他笑了笑,放下杯子,一字一句的說道:“謝謝評標委員組,不過我覺得這個項目對我們華臣來說不大合適,所以我選擇放棄這次競標。”
話音一落,會議室裏瞬間鴉雀無聲,後排的高管們麵麵相覷,一臉的不知所措,而戰毅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整個人都如遭雷擊一般。隻有時豫仍然沉著冷靜的笑著,笑容有些得意和暢快,甚至還有一絲陰冷。
戰祁隻是冷漠的掃了他一眼,隨即便站起了身,按著衣擺對評委淺淺鞠了一躬,“感謝各位評委的青睞,這次給評標組添麻煩了,戰某在這裏給各位陪個不是,抱歉。”
說完便推開椅子起身向外走去。
不知是因為會議室裏太悶了,還是因為走廊裏有些冷,一出會議室,戰祁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大哥,大哥!”戰毅大步跑上來追他,見他無動於衷,忍不住暴怒的喊了一聲,“戰祁!”
他這才停下了腳步,戰毅終於追了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紅著眼睛質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說啊!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明明說過你會有分寸的,我那麼相信你……你居然……”
戰祁看著麵前情緒失控的戰毅,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對不起,老五,我知道這個項目對你很重要,但是……”
“我生氣不是因為這個!”戰毅怒吼一聲鬆開他,眼睛紅的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咬著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董事會那邊已經快要信用清零了?你再這樣下去,你會丟了你董事長的職位你知不知道?他已經離開戰門了,不再是我們的兄弟了,商場如戰場,現在的他就是我們的勁敵,你到底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