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腿上的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順便檢查了一下他的靈魂。
讓眾人詫異的是,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融合其他靈魂成為祭魂者,筋骨也很一般,不像是身手好的人。可中槍取彈至今,他竟然還沒有昏睡過去,一直強撐著耷拉著的眼皮。
饒是如此,許衡也不會心軟,直接將王虎推進審訊室,用強烈的光照著他的臉。王虎立馬眯著眼睛將頭低下一些,明晃晃的燈光好似不會熄滅的太陽一樣,直直地照著他。
向文樂根據燈光的照射角度,找好一個位置站在王虎跟前——他要避免他的影子給王虎喘息的間隙。他一邊掏出煙,一邊對王虎說:“別緊張,先來一根。”語氣溫和得好似多年好友。
然而,煙嘴卻抵在王虎的嘴唇上,沒能塞進去。
“怎麼?不喜歡這款香煙?”向文樂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盡可能地以一種平和的語氣和他交談。
“多謝向隊的好意了,不知道向隊有什麼指示?”王虎扯出一抹笑,擺出一種很輕鬆的狀態,然而心裏卻無比警惕。
不是他不喜歡這款香煙,而是在這裏他壓根兒就不敢抽。桌上並沒有給他備著茶水,而抽了煙之後喉嚨會幹,這燈光本來就令人不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在這漫長的時間裏,他不會給自己多添一份苦惱。
向文樂明白這人已經看穿了他的用意,在廢樓的時候他就覺得這人不簡單,如今心裏更是慎重。他笑道:“你好像對我很了解嘛。”
王虎輕輕笑了一聲:“向隊嘛,為人民服務的大英雄,誰不知道。”
“英雄嘛,誰都可以做。”向文樂給自己點上一根煙,“你也可以。”
“別。我可當不了。”
向文樂不再說什麼,隻一口一口煙霧吐在王虎的臉上。
王虎也選擇閉口不言,低著頭,躲避那強烈的燈光。然而呼吸卻無法停止,二手煙一縷一縷地飄進他的鼻腔,他隻能被動接受。
那些煙霧又順道進入他的肺裏,像是一個淺嚐輒止的吻,突然柔軟地碰上,又驟然遠離,渺無蹤影。
作為老煙槍,這時也隻能來上一根才能得到緩解,但他不能,他不能,他必須得忍住。
過了許久,他的耳中又傳來打火機的聲音。聲音很小,仿佛一條蚯蚓,爬到他的臉上,不斷蠕動著,隨即,它又鑽進他的耳朵裏,在他的大腦裏緩緩蠕動。
隨著一口口煙霧噴來,那條蚯蚓發情似的,蠕動得更加頻繁,甚至在他身體裏孵化了更多條蚯蚓,爭先恐後地蠕動,搞得他心癢難耐。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王虎心神恍惚不定的時候,突然一道聲音衝進他的耳中,宛如伏兵驟然衝鋒:“你們的校長是誰?”
王虎下意識地張開嘴巴,那個名字剛剛湧到喉嚨,又被他立馬吞咽下去,暗呼好險。他微微抬起頭,眯著眼,一臉迷茫地說:“你說什麼?”
向文樂暗叫可惜,人在心神不寧的時候,很容易下意識做出一些本能的行為,剛剛他甚至還用了“校長”這種黑話,也就是組織賭博的人,就是為了更貼近王虎的心理。可惜,可惜,就差一點。
他隻好嘮嗑似的隨口道:“在廢樓辦了那麼大的賭場,掙了不少吧。”
王虎這時也緩了過來,從容應答:“沒掙多少,就是給人們提供一點娛樂方式而已。”
“娛樂?”向文樂譏諷道,“那麼多人欠你賭債,你說娛樂?”
“那是他們的事,就算不來找我借,也會找別人借,你說對吧?我隻不過是比較熱心,幫幫老鄉而已。”
“那群人都被你逼得跳樓自殺了,這就是你說的幫幫老鄉?”
王虎叫屈道:“冤枉啊向隊,你怎麼可以把這麼頂帽子扣我頭上?我可從來沒有暴力催債啊,不信,你就去問問他們的家人啊。”
忽然,他話鋒一轉:“向隊,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逼死他們的,不是那麼點賭債,而是一生下來就得還的各種債?”
向文樂疑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時王虎卻突然問:“向隊,你從小到大有沒有什麼煩惱?”
向文樂認真想了想,最後回道:“太多人作奸犯科。”
“挺好,挺好。”王虎由衷地讚賞兩句,又道,“可向隊你知道大多數人的煩惱是什麼嗎?”
向文樂虛心請教:“願聞其詳。”
王虎說:“你知道古時候的統治階級,是怎麼維持自己的統治的嗎?”
向文樂字斟句酌道:“如果我的理解沒有錯的話,最主要的一點是壟斷知識,讓窮人永遠沒有出頭路。不過後來印刷術普及之後,書籍漸漸走入尋常百姓家,教育成本低了,一切就慢慢好轉了。”
“我必須糾正一下。”王虎嚴肅道,“隻能說,相對來說好轉了。不是向隊,能不能把那個燈關一下,咱們好嘮嘮嗑。”
向文樂笑嗬嗬道:“行啊,把你知道的信息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