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仿佛一條條鋒利的線,在胡家村切出一道道痕跡。
盡管村長暫時用“胡家村始終上下一條心”這一說辭穩住眾人,但向文樂的話已經種在許多人的心裏,宛如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誰也保不準哪個人會不會生出異心。
畢竟,人類總是趨利避害的。
向文樂這個離間計雖然有效,但卻有個隱患。衛幗調查胡風住宅差不多的時候,便偷偷潛藏在胡家村,準備解決這個隱患。
這是她和老向多年合作的默契。
等了許久,森林才陸陸續續走出人來。衛幗躲在暗處,仔細觀察他們的表情。
誠然,向文樂先前的話語會讓一些人生出異心,但能不能安然走出胡家村去撫靈司告密又是另一回事。
畢竟,這一行為相當於“背叛”了所有既得利益者,那些人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同村之人,估計也會執刃相逼,痛下殺手。
她這次,就是要通過微表情,去判斷誰最有可能去撫靈司透露有用信息,並且暗中保護。
沒有牽掛的孤寡老人可以排除在外,沒有什麼必要的理由值得他們去做。
年輕人在見識到巨大的利益之後,往往難以回頭——這類事情已經逐漸扭曲他們的價值觀,愚蠢地認為這樣可以使他們永遠站在高處。所以這類群體也沒有理由去把自己拽下來,他們會繼續抱有僥幸心理,繼續鋌而走險。
最有可能幡然悔悟的,是那些拖家帶口的中年人。他們或許會因為一時的鬼迷心竅鑄成大錯,但他們的初衷更多是為了給家庭帶來更好的生活。如果說這件事將連累他的家庭,那麼做這件事的意義在哪裏?
任何事情,一旦開始懷疑意義,就極容易將這件事推翻,然後重新考量。
所以接下來,衛幗重點關注的,就是這類群體。
目光在眾人的臉上不斷跳轉,過了一會兒,衛幗鎖定一位發際線偏高的大叔。
他微微低著頭,目光飄忽不定,時不時轉頭看向其他人,似乎在確認什麼。
他沒有帶傘,雨水已經將他全身打濕,衣服褶皺分明地貼在他的身上,像是粗魯的歹徒用膠帶纏住他的身體。
他的腳抬得並不高,不過抬高也無濟於事,這會雨勢挺大,加上這裏的道路是泥土地,雨水擊中大地,泥土如血飛濺,無論是他還是其他人,鞋子都沾上了泥漬。雖說有些地方很快就被雨水衝刷掉,但如果回去不好好清洗一番,等鞋子幹了,就會很明顯地看到淡淡的泥痕。
這是他們走過泥濘的鐵證。
衛幗之所以先鎖定這個大叔,一則在於他的神色——糾結、惶恐、憂慮,仿佛下雨時的泥土地,各種落葉、垃圾、雞屎都混在一起;二則在於一個精神頭還很不錯的老頭。
原因在於出了森林之後,有許多人向老頭告辭回家,看來他應該是胡家村的話事人。而衛幗就是順著他的目光,才快速捕捉到那位大叔。
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同村多年,再加上平時會主持各種事,這個老頭對村裏其他人的脾性、個人情況、家庭情況等事情,想來是很了解的。
通過老頭對大叔的了解,衛幗鬥膽猜測,這個老頭應該是心裏覺得,如果說胡家村有誰最有可能告密,那就隻有這個人了。也許是這個大叔個人如何或者家庭如何,所以老頭才頻頻看向他。
確定目標之後,衛幗便不再停留。現在眾人紛紛歸家,這裏掩體不多,她隨時會有被發現的風險。於是她小心翼翼地避開眾人的視野範圍,緊緊跟著略禿大叔的軌跡移動。
大叔家是一棟一層的樓房,開了兩道大門,各由兩扇綠漆金屬門構成。這門的年份看起來很久了,多個部位綠漆剝落,露出裏麵灰中帶點紅鏽的鐵。
他進屋之後,衛幗則在周邊遊走,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士接近。
果不其然,沒多久,她便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往大叔家這個方向走來,看距離,他應該會去敲左邊那扇門。
衛幗先行一步,繞到大叔家的右側,緊貼著牆細聽動靜。稍頃,她聽到了拍門的聲音,還有一道渾厚的聲音:“田哥!田哥!”
“嗡——”
長長的沉悶的拉開金屬門的聲音響起,而後是另一道男性聲音:“阿慶?七叔叫你來的?”
這應該就是來訪者叫的那個田哥,雖然衛幗沒有看到,但估計就是那位禿頭大叔。
被叫做阿慶的男人接著說:“是啊田哥,不請我進去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