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幫你們破獲更多的信息,能不能減輕我們村的罪責?”
坐在車後排一直沉默不語的胡從易忽然開口道。
坐在旁邊的母親趕忙按了按胡從易的手,示意他不要多話;父親胡守田則沉默地看著這個與自己相貌相似的少年。
坐在副駕駛的衛幗聞言,回頭看了看這個稚氣未脫的十八歲少年。從之前胡家村眾人的交談中,她大致了解一二,這個少年剛高考完,已經被重點大學錄取了。
不過,一旦身為父親的胡守田留下案底,那這個少年的前途也將艱難重重。
雖然並不指望這個半大的孩子能給出什麼幫助,但衛幗還是禮貌地對他說:“你是叫小易對吧?”
胡從易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鄭重地自我介紹:“胡從易,從心的從,簡易的易。”
“胡從易。”衛幗饒有趣味地看著這個孩子,“說說你的看法。”
胡從易用谘詢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親;雖然胡守田不知道這孩子要幹什麼,但出於對他的信任,胡守田點了點頭。
“死守二畝田,未聞半支歌。”
胡從易極為突兀地說了這兩句。
像是詩,但衛幗聞所未聞,遂問:“這是什麼意思?”
胡從易娓娓道來:
“幾十年前,胡家村雖然還很貧窮,但光景一片向好——隻因那時新朝剛建立沒幾年。那時家家戶戶有農田,也會種植一些果樹,養些家禽,大家知足常樂。
“那會,從村裏小孩的取名,就可以看出老一輩的願景。比如守田,聞歌,這都是七爺爺取的,也就是我們現在的村長。他們都認為,隻要守住朝廷新劃分給每家每戶的田地,好好耕耘,就可以聽到盛世的歌聲,聽到人們衷心的歡聲笑語。”
衛幗此前聽過林妻的自白,了解過那棟廢樓人們的大概經曆,所以並沒有天真地說出現在的社會欣欣向榮的話。
而正在開車的羅賢,雖然主管的這個轄區很偏僻,但他的主要工作是處理靈魂之類的事件,對人民的實際生活了解甚少,故而發問道:“難道國家蒸蒸日上,這幾十年的高速發展是有目共睹的不是嗎?”
胡從易不禁冷笑道:“是這樣嗎?”
對於胡從易的這番態度,羅賢倒也不計較,謙謙問道:“那實際情況是?”
胡從易解釋道:“朝廷對於不同地區的政令是不同的,美其名曰因地製宜,先富帶動後富。於是,大量的外商與勞動力,大量的資源,都傾斜向調豐區、碧海區等地方。位於奕山區的胡家村呢?還在守著那兩畝薄田。”
羅賢平和地辯解道:“夏朝地廣人多,這才建國多久,慢慢來嘛,現在不是有扶持鄉村計劃那些了嗎?說明朝廷的心還是係著老百姓的嘛。”
胡從易道:“可是大人,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一點,大人你應該知道吧?”
“是。或許在發展前期,朝廷確實虧待了你們,對你們照顧不周。”羅賢先是承認胡從易的說辭,隨後話頭一轉,“但是,就像你前麵說的那樣,先富帶動後富。你們不能因為自己不是頭一批,就對朝廷有怨言。朝廷有朝廷的打算。慢慢等,光明的未來總會來的不是嗎?”
“沒錯,起初胡家村的人們對這些也沒什麼意見。”胡從易道,“無論是我的爺爺輩還是父輩,都堅定地擁護這一思想。因為,他們相信朝廷。”
“可是。”他的語氣忽而悲涼,“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呢?”
“什麼?”羅賢瞥向後視鏡,以待下文。
胡從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他們是鄉下人。他們不懂四書五經,他們不懂高新科技。他們隻知道穀雨播種,秋分豐收,他們隻知道小寒大寒之後是立春,而那時,春風會吹拂過他們的麵容。”
羅賢的眉頭逐漸凝聚,他一時無法將這樣樸實的人民與種植違禁物的罪犯聯係在一起。
“然而,等來的,是什麼?”胡從易的聲音陡然抬高,“是那群上層人的傲慢!”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城裏人掀起了一股‘農家樂’的熱潮。這一點,不知道二位大人清不清楚?”胡從易看向前麵的羅賢和衛幗。
衛幗深知此事並不簡單,故而隻簡潔道:“知道。”
“這個我也知道,我以前也參加過,田園風光富有一番趣味,這也是我後來請調到偏遠地區的原因之一。不過後來因為忙於公務,倒是沒怎麼好好欣賞大自然的美了。”羅賢一臉誠懇道,“對於偏遠地區來說,好好挖掘一下旅遊的市場潛力,倒也不失為一種因地製宜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