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麼形容呢，那雙眼睛灰蒙蒙的，眼白與眼黑幾乎模糊了界限，透出傲慢的惡意。
尹言手一緊，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那是人在察覺到危險時，一種本能的反應。
像是要印證他的猜測，那個身高不足一米的小孩，慢慢咧開嘴，衝著他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像是山間的野獸在覓食時，看到有趣的獵物，當場躍躍欲試。
啪！
笑容還沒咧到一半，一杯飲料從身旁邊砸過去，溫熱的果汁飛灑出來。
小孩措手不及，當場被飲料潑得滿臉開花。空掉大半的飲料杯落到地上，咕嚕嚕打了幾轉。奶黃的汁液順著他的頭發、麵頰往下滴，上身的衣服濕了一大半。稚嫩的麵孔上霎時露出陰沉沉的表情，目露凶光。
大花昂著臉，挺著胸膛擋在尹言麵前，直麵對方的惡意，滿臉不屑：“你算什麼東西！”
尖利的叫聲一下子響起來。
對麵母親的聲音刺耳又難聽，破口大罵：“殺千刀的，好端端的潑我兒子，活不耐煩了！誰家的孩子這麼沒教養，平常都怎麼教育的！”
尹言被變故驚得愣神，聽到她的叫聲才反應過來，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說話也不流暢起來，試圖平息場麵：“對不住……對不住……”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可是在大街上，他最近天天給大花補習常識，教導他不能隨便跟人動手。剛才的場景，明顯這個兒子不對勁，對他生出了惡意，否則大花不會平白無故地拿飲料砸他。可是，他要怎麼跟對方的母親解釋，她的兒子有問題？先動手的可是大花，他們不沾理。
看熱鬧的路人也漸漸圍過來。對方的母親罵罵咧咧，氣得直跺腳。她右手挎著精致的手包，伸出左手食指，點著尹言的鼻子吵吵嚷嚷，聲音大得恨不得讓全天下都聽到。看她的樣子，似乎還想跨過來揪住大花打一頓，結果大花殺氣騰騰地瞪她一眼，那種絕非孩童的戾氣一出，她的氣餡頓時矮了許多，把所有的氣都撒到尹言身上。
尹言總覺得她的動作過於誇張，卻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他記得，霍娉婷說過，很多時候，直覺遠比視覺更靠譜。可她身邊有景家最具天賦的天師做指導，還有個千年狐妖相護，跟他的情況又不一樣。尹言有些懷疑自己的直覺，茫然看著對麵的母親叫罵，像是一場滑稽的表演，遙遠，失真。
她的兒子站在旁邊，神情木然，不笑不鬧，像是一隻木偶，安靜到詭異。
因為尹言的反應很不給力，別說罵人，連句完整的解釋都說不出來，路人很快指指點點起來。嗡嗡嗡的聲音吵得尹言頭暈。他忽然一個激靈：正常情況下，兒子被人欺負，母親應該先檢查兒子有沒有受傷吧？
那麼一大杯飲料砸到臉上，運氣不好受傷的話，很有可能會破相。母親居然不管不顧，由著兒子渾身淌水，自己看都不看一眼，隻顧著罵人？連收拾都不收拾？
他掏出一張紙巾，作勢要幫兒子擦擦臉。還沒靠近，兒子木然的麵孔猛地一扭，直直盯向他。尹言幾乎聽得到嘎吱嘎吱轉身的聲音。他頭皮一麻，接著看到兒子灰蒙蒙的眼珠一下子變得漆黑，像是無底的黑洞，吞噬掉所有光線與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