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故事(1 / 3)

“ 如果你要講20年前的北京,那你就不能隻講20年前的北京,你還要講老巷子路口孩童們手裏揮舞的小皮鞭,在地上因為皮鞭的抽打而旋轉的木陀螺,還要講在地上一圈一圈滾動的鐵環,還要講老巷子路口空氣中彌漫的北京豆兒汁的味道,更要講老巷子最裏邊四合院裏的那顆梧桐樹,那顆承載著四合院主人故事的梧桐樹。”

這句話是我的一個在雜誌社工作的朋友告訴我的,我知道那棵梧桐樹,北京的四合院裏幾乎不會種樹,特別是院子中央,因為老人們常說樹在院子裏就是“困”,寓意不好,卻唯獨那一家。打我記事起,那棵樹就在那了,算起來也有些年頭了。

我踱步到老巷子路口,這種胡同在北京多的是,叫不上名字,而朋友說的那個四合院就在這條巷子的最深處。

“小李,你又來了?”

“嗯。”

和我搭話的是巷子口早餐店的陳姨,說是賣早餐的,但是陳姨的店全天營業,所以就算你來的很晚,也能喝到陳姨熬的豆兒汁。陳姨的店麵不大,很整潔,熬的豆兒汁也是一頂一的好喝。

“陳姨,老樣子。”我像往常一樣走進陳姨的店,朝著忙碌的陳姨大聲說道。陳姨的耳朵有一邊不大聽得到了,聽她說是小時候發燒留下的後遺症。

“好嘞。”陳姨還是像往常一樣熱情的用她那蹩腳的北京腔回應著我,包括每一位客人。

說起陳姨,她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20多歲的時候從哈爾濱老家遠嫁過來,那時候家裏很窮,連個像樣的婚禮都沒有,20多年了,回去的次數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甚至連家裏老人的最後一麵也沒能趕得上,後來她男人做了一點小生意,賺了一點錢,本以為生活苦盡甘來,卻不曾想男人出了意外,死了人,因為是男人的全責,賠了人家很多錢,生活又變回了以前一貧如洗的樣子,好在她男人走之前,還留了一套四合院給她落腳,但是,在男人走後不久,她便發現自己懷了孕,沒辦法,為了生計,她隻能拖著懷孕的身體去外麵做苦力,後來肚子大了,也沒辦法出去做苦力,隻能找鄰居借了點錢,在憑著自己的手藝,盤下了這個早餐店,好在早餐店的生意不錯,沒過幾年就還清了外債,女兒也健健康康的成長,想想原來家裏出事了,身邊的親戚朋友都害怕的躲得遠遠的,好在周圍的鄰居熱心,幫襯幫襯。現如今,女兒也出息了,在外麵買了大房子,來接她去享福,她拒絕了,依舊守著這個早餐店,說已經離不開這裏了,好過現在生活真的算得是苦盡甘來了。這是陳姨很久之前給我講的故事,關於她的。

“陳姨,錢我給你放桌上了哈。”我用袖子擦擦嘴,走出店,朝忙著招呼客人的陳姨叫道。

良久也沒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回頭望去,隻見店門口密密麻麻的人頭,也許是今早的風聲太大,大到沒聽到陳姨的回應,又或許是陳姨太忙,抽不出空來回應我,又或是陳姨耳朵的緣故,沒聽到我。

從陳姨的店到巷子口不到50米的距離,我很快就走到巷子口,巷子裏的風呼呼的朝我臉上刮來,似乎鋒利到要在我臉上刮出幾道傷痕。我朝著風吹來的方向前進,時間已經到了深秋,北京早晨的風刮在臉上,竟有一絲冷到骨子裏的感覺。我拉了拉衣領,朝著巷子深處走去。巷子很長,走到頭需要10來分鍾,雖然是早上,但是巷子裏因為周圍的高樓大廈而有些許昏暗,但好在沒到需要手電筒的程度。牆根的雜草掛著些許露珠,在這條陽光照不到的胡同裏,這些雜草竟出奇生的有些好。

我沿著胡同朝裏走去,時不時有孩童從身邊跑過,北京的早晨是最有活力的,連孩子都起來的這麼早,吃過早餐後三五成群的約著去胡同口抽陀螺,滾鐵環。我看著從身邊跑過的孩子嘴角不禁露出微笑,想到這也曾是我回不去的童年啊。

很快,胡同走到了盡頭,那個種了梧桐樹的四合院就在胡同盡頭的左邊。我站在門口,在木製的門上輕輕叩響三下,這是我爸教我的,說敲門的時候敲三下,沒有人回應就是不在家,不必多敲,會顯得沒有禮貌。

“伊伊,有人敲門,去看看是不是小李來了。”敲響門良久,才聽見院內傳來聲響。說話的是我在學校讀書時的導師,為人十分和善,但有一點古怪,來拜訪他的人都被他拒之門外。

吱嘎——門從裏麵被打開了,吱嘎聲音是因為年代久遠,木門老舊發出來的聲音,開門的是一個20歲剛剛出頭的女孩,叫伊伊,是教授的女兒,雖然已經20歲冒頭了,但眼神裏的純真沒有被世俗汙染,幹淨得像一個沒有涉世的孩子,她的眼睛藏著光,像是浩瀚宇宙中的一顆星星,看久了就挪不開眼睛似的。

“李毅哥哥,你來了。”伊伊打開門看見我站在門口,興奮的像個孩子。還不等我回應,她就跨過門檻跑出來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進院裏。我也隻能微笑著看著她,任由她把我拉進去。說也奇怪,原本胡同內冷冽的秋風吹在院子裏卻不覺得冷,竟還有些出奇的溫暖,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太陽出來了,太陽照進院子裏,落在院內的水泥地上,落在牆角的花花草草上,看起來是如此溫馨的一幅畫麵,院內的溫馨與感受不到陽光照射的胡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爸,小李哥來了。”

進院時,教授蹲在牆角倒騰他的花花草草,就蹲在那棵梧桐樹下,一眼看過去,是北方罕見的花草,隻有那一盆百合被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也是那盆百合被照顧的極好。龍教授年紀不大,看得出來40來歲,卻像老年人一樣,喜歡倒騰一些花花草草,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院裏藤椅上喝喝茶,曬曬太陽,靜靜心。聽伊伊講,教授以前弄不來花花草草,是後來自己找書來看,慢慢琢磨的。院裏的花草被教授照顧的很好,一般到了深秋,花草基本都有枯死的征兆了,但是教授的沒有,唯獨那棵梧桐樹,已經開始掉葉子了,估計是年紀大了的原因,感覺撐不了多久了,也不知道來年春天還會不會發芽。院子不大,裏麵卻被教授收拾的很整潔,看不見一點垃圾,連他的那些花草也會有固定的位置。

“你來了。”教授似乎預料到我要來,站起來微笑著朝我點點頭,然後徑直走到院子西南角落的亭子裏,隨意找了把藤椅坐下,像這樣的藤椅在教授院子有很多把,聽伊伊講過是因為教授以前的一個好友喜歡,久而久之院子裏就多了幾把。教授脫下手上沾滿泥土的棉麻手套,隨意搭在了座椅上,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抽出被伊伊環抱著的手臂,快步走到教授跟前,深深鞠了一個躬表示尊敬,“教授。”

“不要叫我教授了,我已經退休好幾年了。還有,不要對我鞠躬,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教授抱怨著,“好了,下次不要再整這些了,坐吧。”教授用下巴指了一下對麵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那可不行,我爸說的,這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邊坐下邊執拗的回應道。我爸是教授在學校裏的好友,當年在學校我爸隻是一個科教,他就已經是教授了,教授沒少幫助我爸,要不然我爸現在就還是一個科教,後來教授就提前退休了,說是累了,想休息休息,教授退休後,就搬來這座院子,院子很冷清,我爸便叫我多來教授這說說話,陪他解解悶,說他這人喜歡熱鬧,自己學校忙就不當能走得開。至於伊伊,自從去國外讀大學之後,就幾乎隻有寒暑假才能回來了,所以幾乎每個月我都會抽一天時間來教授這陪他說說話。

“你爸啊,就是個老古董。”教授吐槽的說道,邊吐槽邊搖著頭微笑,“什麼時候能改掉這臭毛病啊。”

我隻是笑笑,不作回應。

“爸,你和李毅哥好好聊,我出去了哈。”伊伊從房間跑出去,邊跑邊喊道。

“好,你慢點。”教授大聲回應著,“真像個孩子,毛毛躁躁的。”教授看著伊伊背影消失的門口,寵溺的微笑道。

“可不就是個孩子嗎。”我順著教授的視線望過去,微笑地附和道。

教授看著門口出了神,似乎想到了什麼往事。我回過頭,看著教授雖然40多歲依舊俊朗、沒有一點皺紋的臉龐,突然想起年輕時候的教授,也算是個英俊的男人,1米8幾的大高個兒,寬厚的肩膀,臉部輪廓明顯,典型的北方人模樣,但教授卻是一個妥妥的南方人,從他說話的口音就可以聽出來,後來到北京上大學,就在北京定居了,漸漸有了一點北方的口音,盡管教授已經45歲了,背也不見得彎,以前在學校裏的時候就很受歡迎,不僅人長得帥,課也講得好,他的課和講座也隨時爆滿,有一段時間他的課甚至需要預約,但是他至今都還沒有結婚,而伊伊則是教授在福利院帶回來的,說感覺很可憐就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