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小南!求你了小南,下來!咱不偷,會被抓,小南下來!”
“姐!”女人跑得精疲力盡,忽然腳下一拌、身子一晃,跌倒在鐵軌旁的貓爪石上,火車經過帶起來的疾風將她的衣服和頭髮吹得淩亂,她仍大聲地哭喊,即使一時站不起來,也用手扒著鐵軌向宋城南的方向慢慢地爬著。
宋城南很久沒看過這麽狼狽的沈萍了,不知是不是謹小慎微,女人向來都是輕聲細語的,即使是當初那個小叫花子一身汙濁地站在自家門口乞食,她也是安靜的。她訛上宋家一樣堅定的執拗的從不離開半步,又每天都看向村口的方向,目光遙遠又空洞,好像在等什麽人,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宋城南跳下火車,一路狂奔扶起沈萍,匆忙地檢查了她的傷勢。在團夥老大晦澀陰鷙的目光中,他扶著崴了腳一瘸一拐的女人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宋城南一路都在等著沈萍的責難,他難堪羞愧,又自覺理由充分,甚至生出了一種忍辱負重的委屈。
連說辭都想好了,可沈萍卻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她力氣似乎都用在剛才,魄力也消耗殆盡,此時的她又成了那個謹慎安靜的女人。
辯解的話在肚子裏存了大半個月,宋城南越發寢食難安的時候,傳來了沈萍訂婚的消息。
宋城南是震驚的,不光震驚於沈萍突如其來的婚訊,還驚訝於她的訂婚對象年紀輕輕便已經離了兩次婚。
沈萍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因為男方人品和名聲雙雙狼藉,所以出了村裏史無前例的五萬元的彩禮。
五萬元,正好是宋父手術所需的費用。
宋城南呆呆地坐了一天,憤怒、頹敗、傷感、自責,所有情緒在心中轉了三萬圈之後,他竟然發現自己懦弱的說不出反對的話。
沒能力反對,沒資格拒絕!
15歲的宋城南像個慫蛋一樣,隻能在沈萍出嫁當天抱著腦袋無聲流淚,他與宋母一樣在鑼鼓喧天的喜慶熱鬧中沒扯出半個笑來。
“小南,生活再難,也不能慫。”這是沈萍出嫁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宋城南一直記到現在。
人人都說他對秦見過於好了,那樣的狼崽子不知什麽時候便會反咬一口,付出太多不值當。可沒有人知道,有時宋城南看著秦見,就像透過扭曲的時空看著少年時的自己,站在懸崖邊上搖搖欲墜,任由人推一把或是拉一把,抗爭或是妥協,人間還是地獄,其實不在於站在危險處的人,而在於那些恰巧路過的人,如何伸出手。
宋城南想到了那個歷久彌新、廣為流傳的笑話。
自沈萍出嫁之後村裏就多了這麽一個笑話,宋城南也是在很久之後才通過他人之嘴知道的。那天村裏的柱子哥騎著自行車玩命似的追著送親的車隊,胎癟了、鞋丟了也瘋了似的追趕,直到拉著新娘子係著紅綢子的車子停了下來,沈萍穿著一身紅衣下車,她靜靜地看了一會肺都快炸了急速喘息的男人,然後撿起地上的碎石,麵無表情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麵地罵了聲“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