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近了,男人竟沒有察覺。以他的機敏,這種情況根本不會發生。此時,宋城南靠著的出租車秦見覺得有些眼熟,車身斑駁、漆麵脫落,破碎的保險杠上貼著的黃色膠帶,日久開膠,翹起來沾滿灰塵的一截兒被晚風無情抽打,一下一下拍在宋城南的身上。
男人身旁堆了不知多少個煙頭,似一座孤獨的新墳。秦見慢慢走過去,蹲在他的身旁。
“來了。”宋城南吐出一口煙,似乎想要扯開嘴角笑一下,卻沒有成功。
“張毅死了。”他用夾煙的手擋住眼睛,“真他媽像做夢一樣。”
脫膠的膠帶又一次拍打在宋城南身上,他回手用力的將膠帶往車身上按,就像張毅當初貼上去時一樣。
“淋巴癌,四個月之前確的診,可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的病情。”夾著煙的手抖得厲害,男人急急抽了一口煙,“連我都他媽瞞著,今天早上...我隻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麵。”
眼淚被迅速的抹掉了,男人偏開臉:“草,煙嗆到眼睛了。”
秦見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走吧,我們回家。”
寬大有力的手握了上來,男人卻沒有借力起身:“我不該叫你來的,你明天就要高考了。”
少年用力將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塵土,低聲說道:“跟我回家。”
兩個人的影子被光線拉得很長,天色更暗風更急,“新墳”被吹散,黃色膠帶拍打得更快,像是一曲陌路悲歌。
熱湯麵放在床頭,隻是象征性的動了幾筷子,如今已經糊成一坨,賣相極其不佳。宋城南回到出租房便將自己關進房間,中途隻出來拿了一次酒。
門沒刻意關緊,秦見倚著門框借著月色可以看見半個宋城南。他靠在床頭,麵色沉鬱,酒開了卻半天不見他飲。
秦見從沒有見過如此消沉的宋城南。他仰慕男人的沉穩從容,喜歡他的溫柔體貼,愛慕他骨子裏痞氣與霸道,垂涎他的健朗和性感。
如今,他才知道,他也愛他的孤獨與痛苦,愛他眉間的愁緒與睫上的淚痕。
“站在那幹什麽,進來。”黑暗中男人忽然說道。
秦見沒有半點偷窺的赧然,推開門走向男人,他看了一眼糊掉的麵條並未言語,從旁邊拿了一瓶啤酒,單手撬動拉環。
“你明天考試,喝什麽酒。”宋城南拿過少年手中的酒,“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秦見回得簡短,他爬上床與男人並肩靠在床頭上,輕聲問道,“張毅哥,有什麽遺願沒有?”
宋城南看著手中的啤酒沉默,好半晌才說:“他曾經交過一個女友,他很喜歡她,但兩人最終也沒有走到一起。張毅在彌留之際和我說,他很想再見一見她,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還會不會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的笑。”
男人慢慢喝了一口酒:“我說我可以幫他去找她,可...張毅拒絕了,他看著病房的白牆,看了好久,然後說,為什麽要給她留下痛苦呢,而且我的妻子也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