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一下有點氣虛起來,訕訕道:“去找小池說話了……”
顧懷章微微皺了下眉。
張媽怕他又責怪顧懷安,趕緊又說:“我也跟他說了不要再吵架,沒事兒的,再說小夫妻倆吵架拌嘴的,也不就是床頭鬧床尾和的麽……”
床頭鬧床尾和……顧懷章不知怎麽的,一下又想起不久前驚鴻一瞥的那一團白……
他指尖點了點桌麵,心底深處一絲莫名的浮躁轉瞬即逝。他盯著手裏的文件看了兩行字,說:“你叫他自己去醫院看看。”
何必大張旗鼓地叫醫生來南湖,平白叫人多想。
張媽也反應過來了,訕訕地笑了下:“是我想得不周了……”
就因為池鴉踹得那一腳他們就叫醫生來家瞧,倒好像他們心裏對池鴉有多怨怪似的。那麽個小孩,才沒了父母,又沒有工作不能獨立,就靠著二少爺在南湖寄居……
顧家也算是體麵的人家,實在不該那麽小家子氣。
張媽心裏懊悔自己多嘴,捏著圍裙說:“那行,那你忙,我就先出去了。”
書房門被輕輕合上,顧懷章穩穩坐著,繼續把手上的文件看完,提筆簽了字,才往後靠在了椅子裏。
桌上張媽送來的茶還飄著熱氣,溫熱的茶香浮動鼻尖,顧懷章伸手拈過杯子,站起身,走到窗邊去吹風。
然後就看見樓底下的花園裏,池鴉坐在石凳上,拖鞋踢掉了,纖長瑩白的小腿蜷起來,白生生的腳丫子踩在石凳邊沿,低著頭拿狗糧一顆一顆地喂給包青天,在他旁邊就站著顧懷安,正叉著腰,像是很惱火的模樣兒,嘴巴一張一合地在說著什麽。
玻璃窗隔音很好。顧懷章一手端著茶杯,指尖在溫熱平滑的杯身上摩挲了下,抬手打開了窗戶。
下一瞬,樓底下的說話聲就跟著微涼的清風一起被送了進來。
顧懷安一反常態地壓低了嗓門,但盡管如此他的聲音還是能輕易聽清,說的是:“你騙鬼呢?!”
他焦躁地轉了兩圈,指著池鴉鼻子道:“就算你為了……那也絕不可能短短幾個月就變得這麽不怕狗!”
顧懷章眉梢輕輕一動,轉眼去看他旁邊的青年。
狗糧喂完了,池鴉垂頭抱著膝蓋,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稍微有些長的額發溫順垂落,遮住了他的眉毛。
顧懷安在他麵前站住腳,微微俯身,一隻手抓著他後腦上的頭髮迫使他抬頭,冷聲道:“克服小時候的心理陰影有多難,你當我不知道?”
無人發覺的窗後,顧懷章托著茶杯的手驀地一緊,修剪整齊的指尖在杯壁上壓出青白色。
“小時候的心理陰影”麽……
池鴉被迫抬頭,露出微微蒼白的臉頰和緊抿的嘴唇,隻有他聽見顧懷安俯身到自己耳邊的低語:“我再問一次——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