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的俯身,打橫抱起了折騰個不停的小青年。

張媽睜大了眼睛,還沒回神,顧懷章已經邁開長腿上台階了。

池鴉一到他懷裏,瞬間就不撲騰了,兩隻手自覺揪住他胸膛上的布料,仰起頭來望著他。

顧懷章有意無意地摒著呼吸,抱著人大步往客房走。青年的視線存在感太強,睫毛微微顫動著,一雙烏黑清亮的眼睛一直默不作聲地盯著他。

顧懷章垂眸瞥他一眼,鬼使神差似的開口:“看什麽?”

池鴉有點害羞地笑了下,小小聲地說:“你果然、是個、是個好人!”

顧懷章:“……”

怎麽這麽笨。喝醉了稀裏糊塗就跟人走,大概被人賣了他還會幫著數錢。

他弟弟到底從哪兒找來這麽笨的一小孩兒。

他板著臉沒說話,幾步走進客房裏,張媽小跑著給他開門開燈,臥室裏有點橘調的燈光亮起來,顧懷章走進去,把人不怎麽溫柔地放到床上去。

池鴉一沾床就打了個滾兒,拿被子把自己像煎餅卷大蔥一樣裹起來,隻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藏在額前發絲細密的陰影裏,還直直盯著顧懷章看。

顧懷章嘴角動了動,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了會兒,語氣嚴肅,輕斥:“睡覺,不準再折騰。”

池鴉眨了眨眼睛。

顧懷章叉著腰在床邊站了一會兒,要說什麽,頓了頓又沒有說,最後看了眼床上的煎餅卷,轉身出去了。

張媽趕緊跟上去,說:“麻煩大少爺啦,你快去休息吧,我去給小池熱點醒酒湯……大少爺要嗎?”

顧懷章道:“不用。”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這晚上顧懷章罕有的沒睡好。

他一貫的睡眠質量不算太好,中規中矩。一般九點半結束工作,坐在床上看會兒書,醞釀下睡意,關了燈最遲十點半就能睡著。

但今天眼看就要十二點,他竟然還清醒得很。

臥室的窗簾今晚沒有關,能看見窗外天空上一鉤月亮朦朦朧朧地裹在雲間。顧懷章在滿屋子的寂靜中睜開眼,抬起胳膊枕在腦後,無聲地抿緊了嘴唇。

……不就是晚上被人抱了又抱著人走了幾步,又何至於失眠到半夜。

這理由簡直荒謬得可笑。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不愛跟人肢體接觸,他的父母不喜歡他,也不會像尋常父母一樣總是來抱他,那些照顧他的傭人也不敢抱他。

他很習慣,雖然沒把這當回事兒專門想,但潛意識裏也一直覺得自己厭惡著那些肢體接觸。

至於後來……二十出頭時他才開始進入商場,年紀小資歷輕,難免一些不大上得了台麵的應酬,可那些人隻是坐在身邊輕輕挨著,他就覺得反感,很反感。

這種反感加深了那種潛意識,所以他竟然從來不知道,被人抱和抱一個人……感覺原來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