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已經冷了,可心裏頭的燥熱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
顧懷章視若無睹地經過大床,推開直通露台的玻璃門。
下一秒腳步倏地一頓。
——撲麵而來的清涼夜風裏,有人在彈琴。
隻是距離太遙遠,隻能聽見模模糊糊的琴音,很悠揚,像是被風過濾過,染著薄荷般舒爽的清涼。
南湖的隔音設施效果超群,在玻璃門打開之前,他竟然一點也沒聽到。
顧懷章抓著門框,在原地停頓了兩秒,隨即緩緩抬腳,循著琴音走到露台前。
這下聽得更清楚,風吹來的方向——不遠處的南湖邊上——的確有人在彈琴。
或者是在播放什麽小提琴的唱片。
顧懷章抬手,按住麵前的欄杆,一股冰涼瞬間順著掌心席卷而上,叫人精神一振。風吹過他的耳畔,那縷琴音就更清晰。
顧懷章不覺朝著南湖的方向微微側耳。
聽清楚了,是《夏日裏的最後一朵玫瑰》。
微微哀傷微微柔婉的曲調,在空氣悶熱、但幸好有清涼夜風的夏日夜晚中,就顯得格外寧靜、悠遠、洗滌心境。
顧懷章抓著欄杆臨風而立,不知不覺的,連冷水都沒衝下去的心浮氣躁,被這隱約的小提琴給不動聲色地撫平了。
顧懷章看向南湖的方向,抿了抿唇。
那小孩兒也是半夜都睡不著覺嗎。
他要不要去提醒他一下,剛發完燒沒幾天,不要半夜在風口裏拉琴。
就在樓下房間裏彈也沒事,這棟樓隔音很好,而且小青年的曲子很好聽,並不會吵到誰。
不然又生病,又要他守夜……
不對,這次有老二了。
小青年這幾天似乎對顧懷安格外殷勤,給他做飯邀請他一起看荷花還每天晚上都要打電話催顧懷安回家。
顧懷章抓著欄杆的手緊了緊,眸底神色慢慢變沉。
黏人成那個樣子,好像就算高燒四十度,也不會忘記打電話,啞著嗓子可憐兮兮地求男人回家。
顧懷章微微閉了下眼睛,壓製了這些很多餘的念頭,專心聽風裏的琴聲。
這首曲子很長,青年拉了很久,顧懷章站在陽台上靜靜地聽。風吹幹了他的頭髮,額發飄起來晃了下眼睛。
顧懷章抬手,撥開擋住眼睛的散發,再抬眸,樓下花園濛濛的燈光裏,慢慢走來了一個人。
是池鴉,穿著寬大的T恤和短褲,懷裏抱著他的琴。
顧懷章喉結滾動了下,本來要退回陰影裏的,卻沒有,隻是一直默默站在那裏,垂眸俯視著樓下花園裏愈走愈近的人。
池鴉低著頭,似乎並沒有察覺他的目光,抱著琴腳步很輕快的樣子,很快就從花園裏曲曲折折的草木後麵鑽出來。小徑邊灌木叢底下的陰影裏有蛐蛐在叫,他似乎想逮,蹲下去歪著腦袋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