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與酒

有些人,與其讀他寫的文章,還不如當麵跟他聊天來得有趣。已經去世了的西村伊作#pageNote#0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出版了許多作品,可我總覺得,他的作品讀起來並不是那麼有意思。但見了他的麵,聽過他那天衣無縫的談話,他純真爛漫、自由自在的聊天風格,給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令我終生難忘。

我曾經有過一次與他當麵交談的機會。他說,自己的家鄉和歌山的鳥兒的啼鳴聲,就與他家鄉的方言一樣。他還繪聲繪色地給我演示了他家鄉鳥兒的叫聲。我在聽他閑聊的時候,突然想到,他家鄉的酒又何嚐不像他家鄉的女人呢?

威士忌當中有英國女人的味道,啤酒當中有德國女人的味道,葡萄酒當中有法國女人的味道,老酒#pageNote#1當中有中國女人的味道,那日本酒當中自然就有日本女人的味道了。

要是說到女人的味道的話,或許有人會聯想到猥瑣的東西。可我想說的並不是那個意思。比如說,威士忌也好,白蘭地也好,喝醉之後也不會有特別難受的感覺。這不就是英國、法國女人們的那種幹脆勁兒?那種宿醉到第二天還讓人昏昏沉沉的日本酒,某些方麵不是也與日本女人很相似?

中國酒也是醉就醉了,醒就醒了,不那麼拖泥帶水。在中國,打酒是稱分量的,他們的三斤差不多相當於日本的一升。稍微有點酒量的人,喝

一升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尤其是喝老酒。而喝白酒的話,大概是半斤左右吧。通常能喝三斤老酒的人,白酒差不多是四兩的酒量。老酒喝三斤,或者白酒喝四兩,也能夠達到陶醉舒暢的境界了,是一種很愉快的心情。若是陶然而醉,醒來之後依然感覺很快樂,這種美妙的境界真的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說起中國女人,總是會從日本人那裏聽到一些負麵評價,說中國女人姿容美麗、皮膚水潤,但性情乖張。所謂“性情乖張”,似乎是說中國女人在離別之際,沒有那麼濃厚的眷戀之情——大概是指她們對待離別的態度。這或許是日本男人已經習慣於日本女人那種纏綿悱惻的情調,而心存戚戚的緣故吧。從前妓院盛行的時候,日本的男人已經習慣於被妓女照顧了:早晨起床盥洗的時候,陪夜的妓女必定會站在男人的身後,溫存地為男人整理衣衫;等到男人穿上鞋子準備離開時,她們會立刻撲過來,雙手摟住男人的脖頸,在他懷裏輕輕地磨蹭著,嘴裏喃喃地央求道:“您要快點來哦。”會調情的女人更不會忘記鶯聲浪語地與男人纏綿一番。想必日本的男人們是很吃女人這一套的。這雖是妓院的常規做派,但要將這種色情行業的老把戲用到現實生活中來,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要是某些人被這種習慣慣壞了或上癮了,那又另當別論。

總之,女人的問題解決不好,總是黏黏糊糊的,就如同宿醉的感覺一樣,是很折磨人的。

拚命喝酒的時候,可能把什麼都忘了。可等到第二天早上醉得起不來床的時候,想到酒就感到惡心。喝解酒的蘿卜汁也好,服用修複腸胃的藥物也罷,都不可能治愈那種總想嘔吐的難受。誰也忍受不了宿醉的痛苦,而與女人糾纏不清,與宿醉的痛苦應該是一模一樣的。

中國女人在情感方麵的依賴心和嫉妒心,與日本女人也沒有什麼兩樣。因為男女感情上的糾葛而大吵大鬧的情況,我在中國也看到過多次。中國老百姓夫妻之間的吵架,一般先是在室內,關著門吵。但很快就會轉移到室外的公共場所,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較高下。他們吵得熱鬧,也吵得坦然。也就是說,他們打的是輿論戰,誰能吵,誰的宣傳到位,誰就是贏家。一旦爭吵有了結果,立刻由陰轉晴,彼此再無芥蒂。他們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吵架,為的是讓鄰居們評判個是非曲直。吵架雙方看似在爭那口氣,實際上是想要爭得他人的評判。可以說,閱遍人世間,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中國男女之間那種明快而又豁達的吵架方式了。我所說的“能夠一下子讓人醉,又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醒”的中國酒的味道,就是類似這樣的一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