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饒是凡俗市儈如他,也未嚐沒有在心中抱過一丁點兒期望:“若是有一天……我也能偶然發現個什麽……別人沒發現過的……”盡管這期望渺不可及,壓在了層層疊疊的物質欲求之下,張張頁頁的小說字句之後,它還是會偶爾冒出來,像個頑皮的火種,給他這苦逼搬磚的實驗宅一點白日做夢的幻覺。

——直到今早,蘇紅覺醒了。

枕邊人的覺醒,意味著什麽呢?

當他意識到,當蘇紅對他說出“從今往後……隻要握住你的手,就能知道你在想什麽”,那仿佛意味著,從今往後,他連這點做夢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韓蕭無法想象,若有一日,他心中這點不切實際的指望被對方知曉——而這是肯定的,必然會發生,蘇紅或許不會有任何的表示,但他光想一想,就覺得已然難堪得,再也無法麵對。

——“那麽,”仍是他心底的那個聲音,再次發問了,“覺醒成向導……對蘇紅又意味著什麽?”

像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的韓蕭,握住方向盤的手,一下僵住了。

眼前的車水馬龍驟變作一片白光粼粼,耳畔低吟輕哼的空靈歌聲送來了女子的回答,那才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認識對方:

“經歷過那十年的人就會明白……真正的向導……”

那雙好看的杏仁眼實際上,誠摯又明亮:

“是惡魔啊。”

怦怦。

心跳如擂鼓。

震得韓蕭耳膜發疼。

“嘟——!”

一道刺耳的鳴笛聲劃破音樂的連貫,是後麵的車按了下喇叭。

韓蕭這才注意到,不覺間他的車已跟前車空出了一大截,忙踩了下油門跟了上去,可同時嚴寒化作無數小蟲爬上了脊背,令他冷汗淋漓。

——蘇紅是個怎樣的人?

聰明、獨立、要強……這些形容詞到了嘴邊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女子在病房中平平淡淡的那一句:

“所以我沒有父親了。”

——“蘇紅,你媽呢?”

——“過世了。”

——“那……你爸呢?”

——“死了啊。”

見到了她親生父親的那一刻,韓蕭總算明白了她全部的潛台詞:

拋棄了她們母女的父親,等於死了。

狠嗎?

是啊,太狠了。

可是,蘇紅就是這樣一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

而這樣的蘇紅,這樣痛恨向導的蘇紅,一旦覺醒成為了她最厭惡的向導……會做什麽簡直毋庸置疑!

“啪!”

韓蕭聽到他扇了自己一耳光的聲音。

“我他媽真是個混蛋!”

“——吱嘎!”

輪胎急轉彎摩擦地麵發出了尖響。

“嘟——!”“嘟嘟嘟!”

隨即便是一片憤怒的鳴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