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坊,名為“草安堂”的藥堂後院內。
縱使已是深夜。
仍有昏黃的油燈光亮投在了臥房的紙窗上,形成了一片朦朧的晦暗。
房中。
架子床的床板已經被掀開,露出了下方暗箱內,一具被開膛破肚的慘白屍身。
兩盞添足了油、拉長了燈芯的油燈一左一右,立在箱壁側麵一方凸出的掌寬木台上,照亮了屍體裏裏外外的細節。
著灰布長衣、拴著皮質圍裙的中年郎中正俯著身子,用一柄柳葉模樣的短柄小刀,極為費力地切割著屍體左臂的皮肉層。
胡溫的額頭上早已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可他卻仿若未覺,隻是專心致誌地一層又一層地剖開皮肉。
他的神態專注而肅穆,仿佛在做一件極為神聖的事情。
良久,小刀頓住。
看著殷紅血肉中幾條不認真看,很難發現其痕跡的“紅色細線”,胡溫瞳孔微微放大,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的目光忍不住掃過屍體的腹腔內外,亦能夠看到一些同樣微不可察的“紅色細線”。
對外連接筋肉,對內連接髒腑,交互錯雜又條理分明。
“手臂上也有……這必然就是經絡!”
胡溫拿著柳葉刀的手顫了顫,心下又是激動又是不可思議。
哪怕已經確認過數遍,他仍舊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解剖過數十具屍體,可唯一能夠找到經絡的,卻隻有眼前這一具……
胡溫的父輩都是郎中,也算是家學淵源。
從小他便從長輩們的口中,時不時地聽說“經絡”二字。
但真當他對家中長輩詢問經絡到底是什麼樣子時,他們卻隻是將家傳的醫書拿出來,指著上麵的經絡圖對他進行介紹。
至於經絡具體是個什麼模樣,卻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
因為胡溫的父輩們,根本就沒有人親眼見到過經絡,他們也未曾去解剖過屍體查找。
反正行醫需要用到經絡時,直接按照經絡圖找就是,以往從來沒有出過錯。
這足以證明經絡確實存在,自然無需去深究什麼。
可胡溫卻對“經絡”的具體樣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迫切想要看看,這東西在人體中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於是。
懷著對經絡的好奇,胡溫在十七歲的時候,壯著膽子去了一趟亂葬崗。
在那個夜深人靜的夜裏,他靠著一盞油燈,在亂葬崗旁邊的坑洞內,剖開了人生中的第一具屍體。
當小刀剖開皮肉的瞬間,他就已經摒棄了對周遭環境的恐懼,眼中隻剩下了那具早已腐爛發臭的屍體。
令胡溫感到失望的是。
哪怕他將屍體裏裏外外都剖了一遍,最終也沒能找到經絡的存在。
這讓彼時的他感到了極度的失望。
他覺得家傳的醫書騙了他,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經絡。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或許是因為這具屍體死亡時間太久,經絡已經消失腐爛了呢?
是以在後麵的日子裏,胡溫開始用各種辦法去尋找更新鮮的屍體,甚至是活人。
直到現在。
他每每午夜夢回,仍舊能夠夢到一個臉色慘白而絕望的青年——那是他當時最要好的朋友。
胡溫利用了對方對自己的信任,將他騙到了城外無人的山洞裏,用藥迷昏了對方後,便直接進行了解剖。
饒是如此,他最終也沒能在對方的身體裏,尋到經絡的痕跡。
就在胡溫已經想要否認經絡的存在之時。
他偶然從一名實力強大的武者口中得知:習武之人通過高深的內練法,能夠感受到經絡的存在。
那一刻,已經開始當家做主的郎中激動到了極點。
他開始四處尋找能夠感知到經絡的高深內練法,哪怕為此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懷著這樣的希冀,胡溫果然被人騙了一個傾家蕩產。
也正是那時他才知道,能夠感受到經絡存在的內練法,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買得到的。
那是有價無市的存在。
他的那點兒家財,就連個零頭都夠不著。
無奈之下,胡溫隻能繼續拾起了老本行。
不過這次他不再解刨普通人,而是將目光投向了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