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凡落失失的從醫院出來。
對於李江之,她徹底絕望了。
她準備以後再也不來醫院看他了,隨便他怎麼好了,她這個做女兒的是再也不會來看他了。
她跟自己打賭,以後再也不會叫他爸爸了。
以後,他跟她就是這世界上最遙遠的兩個人。
其實,這些話都不怎麼作數。
李凡凡對父親始終無法做到真正的決絕。
她隻能咋咋呼呼的宣稱,爸,我恨你。
但實際上呢?實際上她又能做到幾分?
她對父親的恨總是噱頭大過實際。
嘴上說的爽利,可心裏呢?
對此,李凡凡總覺得對不起在天上的母親。
她常常在心裏跟母親賠罪,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媽媽,我沒辦法去真正的恨他,明明他是個垃圾,大垃圾,可是媽媽,我……
就連李凡凡從家裏搬出了,除了一部分因為李江之的那個巴掌,剩下的一大半好像也是為了向天上的媽媽表忠心。
她覺得,隻有她從家裏搬出去,離開那個垃圾爸爸,才能多對得起媽媽一點。
她常常想,若是媽媽在天上看到她搬出了那個家,看到她沒有跟父親同流合汙的與關絨親近,看到她沒有為了什麼父女情就忘掉媽媽,如果媽媽看到這些心裏應該也是高興的吧。
她掏出手機準備打車,看到姑姑給她發來的語音。
一長串一長串的,看的李凡凡頭皮發麻。
李凡凡最煩聽語音。
尤其這種長的跟綠皮火車一樣的,一截兒接著一截兒,什麼事兒不能打字說?
她點開,姑姑在裏麵說: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總無緣無故掛電話?姑姑還沒跟你說完呢。”
又說:
“你呀,總耍小孩子脾氣,都是你爸給你慣得,關絨平時更是不敢招你,別的跟了後媽的孩子都是擔驚受怕的,你可倒好,跟你們家祖奶奶似的。”
又說:
“姑姑什麼脾氣你不知道嗎?姑姑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菩薩心,你去打聽打聽,咱們李家上下誰不說一句姑姑是個最講理的。所以啊凡凡,姑姑還是要多跟你囉嗦兩句,你嫌姑姑跟關絨走得近,這個姑姑不怪你。”
又說:
“你還小,好多家裏人情往來的事兒你不懂,別的不說,關絨對你奶奶那可是盡心盡力的,就憑這點,姑姑就不能跟人家關絨鬧的太僵,再怎麼說人家現在是我嫂子,咱說歸說,人家關絨可比你媽會當嫂子。”
接著還說:
“凡凡啊,姑姑到底跟你才是一家子,說白了,姑姑心裏肯定是向著你的,那個關絨再好也是外頭來的,她還能好過咱們這一家子?”
又接著說:
“凡凡,姑姑勸你一句,別再揪著你媽媽的事兒不放了,咱的向前看,人得往開了活,咱不能越活越緊巴,總縮在針眼裏過日子有個什麼勁,你還小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李凡凡在車上聽語音,心裏氣氣的。
但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打過去電話吵一架吧?
於是她憋著氣沒理她。
關絨還真是會啊,真是有手段啊,現在李家哪個人見了李凡凡都要說上那麼一句,關絨這個後媽當得,可真沒得挑。
她不懂,關絨是用了什麼招數,讓李家所有人都跟她一個鼻孔出氣。
姑姑在語音裏囑咐李凡凡別在揪著媽媽的事情不放了,李凡凡聽了直在心裏翻白眼,這話說的倒輕巧,敢情死的不是你媽。
她也不是非要揪著母親的死不放。
她隻是想搞清楚,好端端的,媽媽怎麼就投湖了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事值得媽媽這樣丟下一切走進那片湖心?
就是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的啊。
他們不能給媽媽扣上一個藥物依賴的帽子,他們不可以這樣對媽媽。
他們更不可以當媽媽不存在過那樣,對媽媽的一切,隻字不提了。
他們像是約定好了,一個比一個默契,媽媽的一切好像完全被他們給清空了。
他們不能這樣子。
他們不可以這樣。
他們連每年一次的探墓都忘得幹幹淨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