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繡娘便也很淡定坐下,她看向態度和善的薑令窈,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這一樣,做死人生意比活人生意更賺錢,一身精致的壽衣,一套精美的裹被,往往都比活人用得要貴上幾倍不止,但大凡繡娘都不太願意做這些,因為你做了第一件,以後就不太好接其他活計了。”

薑令窈便有所了悟,這年頭能做活人生意的,自然都願意做活人生意,實在缺錢才會去做死人生意。

繡娘是靠手藝吃飯,自家手藝不能別人瞧見,即便做得再好也是枉然,因此大多都隻做正常的繡品,接喪服的很少。

老繡娘見薑令窈聽懂了,這才繼續道:“我一直就在繡坊裏做活,從十七八歲做到滿頭華發,這繡坊裏出的每一件繡品我幾乎都認得,如同剛才我所說,繡活好的繡娘都隻願做尋常人穿的衣裳被褥,少有做壽衣的,那麽若是有富貴人家要買壽衣,我們也不能一樣貨品都沒有,故而繡坊也收手藝好的繡娘繡品。”

薑令窈便道:“這件繡品是貴店收來的?”

老繡娘卻搖了搖頭:“不是這件,這件我並未見過,應當是繡娘私下所做,亦或者並未拿給我們繡坊出售,但這個繡娘針法我很熟悉,她慣常都用挑針繡,因此花蕊的部分層次分明,越發顯得花朵栩栩如生。”

薑令窈仔細一看,果然是她所說這般,便問:“阿嬤隻憑這個就能記人?”

老繡娘卻再度搖了搖頭:“非也,我從頭說吧。”

這老太太竟是嫌棄薑令窈一直問她,打斷她的話興了。

老繡娘道:“那大概是十五年前,也是一個春日,那會兒我還年輕,負責在繡坊裏查驗所有的繡片,收上來的繡片也是我來看,定多少錢,能賣給什麽樣的人家,都馬虎不得。”

“也就那時我看到一副繡屏畫,一共繡了四副,上麵是梅蘭竹菊,一打眼看過去就知道不是凡品。”

“繡娘的繡工,隻要經年累月練下來就沒有差的,但能否把花樣繡出鮮活意味,那就要看天賦,這個繡娘顯然很有天賦,”老繡娘滿眼都是回憶,“我記得邊上寫了她的名字,叫榮娘,所賣的是一套四副的繡屏,這個隻要拿回去重新繃好,架好繡屏,能賣出高價。”

“我當時就很喜歡,讓管事記住她的名字,等她下回來的時候,記得喊我見一見。”

“之後大概過了幾個月吧,我也記不得了,榮娘果然又來了,這一次她拿來的就已經不是尋常物,換成了一方麵衣。”

“管事喊我見她,我就匆忙趕過去見了。”

老繡娘的聲音微頓,在場幾人皆是全神貫注,都等著聽她接下來的話。

老繡娘聲音帶著回憶:“當時她等在雅室裏,背對著我,我同她說話她才回頭,這一回頭可是著實嚇了我一跳。”

薑令窈心中一緊,就聽她說:“她生了一張陰陽麵,一邊臉頰潔白如玉,另一邊卻漆黑如墨,大概是為了怕嚇到我,她一直遮遮掩掩的,顯得很是自卑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