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緊張了。

薑令窈看到他吃力地裹了裹被子,這才低聲道:“李正或者聞禮每天都要給我送一次食水,然後把醃漬物清理出去,這時候他們會罵我幾句。”

“等他們走了,牢房裏又太安靜,我就繞著牢房來回走路,自己背誦四書。”

這樣人才能維持清醒,不會太過瘋癲。

薛定山能從一介貧寒到金榜題名,又從寂寂無名成為皇帝身邊的第一寵臣,並非浪得虛名,這般毅力凡人少有。

若非天佑晚年先帝身體不愉,精神不濟,朝堂上又是多事之秋,冒名頂替的李正才沒被發現異樣。

若天佑帝還是剛剛複辟時的意氣風發,李正哪裏能得意那麽多年。

薑令窈看了段南軻一眼,深吸口氣,然後便道:“薛大人如此聰慧,怕也不用晚輩多嘴,不如學大人自己說來?”

薛定山看了看她,先是讚歎了一句後生可畏,然後才道:“既然你們能救我出來,那就證明李正和聞禮事發,他們應該交代了是如何冒名頂替,然後囚禁於我的,我變不多言。”

薛定山不知李正已死,自以為兩人隻是事發。

他如此說著,突然有些頹喪:“剛醒來時我問過楚千戶,他說已經是宣化十三年了,先帝也已殯天十三年。”

他在無盡的黑暗裏被關了十幾年,重回人間時,一切已經成了過往雲煙,當年信賴他又欣賞他的先帝已經化成一抔黃土,到地府去巡視他的千裏江山。

而他,即便重回人間,也是行將就木,命不久矣。

薛定山長長歎了口氣,隨即便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大人,不止我……不止我妻子孩兒如今可還好?”

李正和聞禮為了從他口中得知禦用寶鑒圖的行蹤,不停用他家中親人打擊他,薛定山從來都不肯信。

但近鄉情怯,他又不敢問,萬一呢?

“隻因我是先帝身邊的紅人,又知道先帝的不少事,他們便如此禍害我老家親人,拿著我妻子孩兒的命威脅我,”薛定山苦笑道,“我更不能從了。”

“若我從了,我便沒了用處,我的妻子兒子,更沒了用處。”

“我撐了這麽多年,隻想知道他們是否還好。”

薛定山滿含期許地看著薑令窈。

薑令窈閉了閉眼,衝他點了點頭:“他們都很好。”

薛定山終於笑了。

豆大的淚珠從他眼睛裏滴落,他手上無力,抬不起來,隻能任由涕淚交流,狼狽不堪。

但他臉上卻洋溢著暢快的笑。

“這麽多年,這麽多年,”薛定山哽咽地道,“我熬過來了。”

薑令窈讓鄭峰替他擦擦臉上的淚水,然後便道:“薛大人,待得此案查清,會讓你見夫人和公子,你現在要做的便是把知道的事都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