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雨越發的急了。聽著密集的雨聲和山下思水河奔騰的浪濤聲,鄭楨一直提著的心也慢慢的恢複了平靜。這樣的雨勢誰還能夠來偷襲呢?也許是自己把農民軍看的太高了吧。這樣的想法剛在腦海浮現,倦意就像潮水一樣的湧來,上百裏急行軍後又忙著指揮紮營,鄭楨實在是太累了。勉強支撐到半夜,對著帳外發出今晚最後一道命令:“把警戒再向山下推前五百米。”然後便伴著衛兵的回答聲倒頭睡去。
雨點密密麻麻的扣打在帳篷上,發出一陣陣隱隱含著節奏的回音,就像一曲催眠的樂章,讓鄭楨深深的進入了夢鄉。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劇烈的頭疼中他猛然驚醒過來。還沒有睜開雙眼耳畔已經響起衛兵衝入營帳的腳步聲,當衛兵那驚惶焦急的眼神躍入眼簾時,他的心立刻猶如海底一般的冰冷。敵人來了!敵人到底還是來了!
草草的套上外衣,連盔甲也來不及披掛,他提起了闊背長劍匆匆奔出了營帳。迎麵十幾米外隱約有人影晃動,夜雨澆在身上冰冷刺骨,他不由募的打了一個寒顫。更讓他心寒的是不遠處自己的一個士兵被對手劈翻在地,可在激烈的風雨聲中卻聽不見臨終的嘶喊。鄭楨頓時醒悟到自己最後的命令是多麼的愚蠢。在疾風暴雨的掩飾下,縱然那些崗哨能夠提前發現敵蹤,也無法將消息傳到數百米後的大營中,畢竟這段距離足夠讓敵人追上並且殺死所有敢於暴露自己的哨兵。他無比愧疚的望了望前方,然後斷然下了一道讓左右驚訝莫名的命令:“不要管前麵了,收攏隊伍,全體撤退到山頂!”
看著呆若木雞原地不動的衛兵們,他憤怒的喊道:“給我撤!這裏全都亂套了,隻有退到山頂重新組織,才能擋住他們!”
衛兵們這才明白過來,連忙向四周跑去,大聲的喊著叫著,有時甚至踢打著士兵的軀體,粗暴的但也是迅速的把視線內的隊伍再一次聚集起來撤往山頂。
梁鼎方反手一刀劈翻一個背後突襲他的帝國士兵,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繼續向山上衝去。此時他的心裏充滿了快意,輕衣赤足僅帶一柄長刀的他們雖然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可終於在後半夜趕到了翠屏山。而且看樣子這裏的守軍完全沒了指揮,隻要動作再快一點、再猛一點,也許明天清晨就能搶渡思水河,重回中南平原。
突然又一柄長槍毒龍般的直刺他的咽喉,槍櫻過處,帶起了一蓬雨花。梁鼎方心中一凜,連忙後退半步,揮刀架開了長槍。隻見那個使槍的校尉扭身跨步,槍身一旋又掃向了他。梁鼎方豎刀一格,卻依舊擋不住槍身上湧來的那股勁力,無奈的隻好再退一步。電光火石之間,那校尉借著居高臨下的地勢連出五槍,生生把梁鼎方逼退了五步。
抽空瞄一眼四周,梁鼎方不由得暗暗叫苦。雖然乘著帝國軍隊混亂的勢頭,自己的人馬完全占了上風。然而一直跟著他行動的部隊眼看他被攔在這裏,就都隻顧著劈殺身邊的敵人,前進的勢頭完全停了下來。這樣下去即使殺光了這裏的士兵,恐怕時間也已經被耽擱了許多。更何況這裏的帝國士兵和以前交手大不相同,縱然是孤身一人猶自苦戰不退,顯示出良好的訓練和嚴明的紀律。難道真的是戍邊的軍隊來了?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山頂上會不會還有另一道防線?
正在思索的片刻間,梁鼎方又被逼退了三步,焦躁已經布滿了他的臉龐。那校尉死死盯著梁鼎方,毫不停頓的再出一槍。銳利的槍風刺破了風雨,劃出一條筆直的走勢,直奔梁鼎方的前胸。梁鼎方募的大喝一聲,即便是在重重的雨幕中,依然把那校尉震的稍稍一頓,隨後閃電般的伸出左手攥住了槍頭。但見槍尖穿過了他的手掌,濺出幾縷血花,最終停留在梁鼎方胸前一寸處。那校尉大驚失色,忙亂中奮力回抽,卻恰恰被梁鼎方借力而上騰身躍起,半空中舞個刀花,勢若奔雷般連人帶刀撞向了他。那校尉悶哼一聲,劇烈的扭了兩下,頹然倒地。
撕下一縷布條,胡亂的把左手裹一裹,顧不上疼痛,梁鼎方一揮右手的長刀,帶頭衝向山頂。旁邊的義軍也紛紛棄下對手,緊緊的跟隨著他。
鄭楨退到了山頂,點一點招攏回來的士兵,隻剩下二百多人。最要命的是在這場大雨中,所有的弓箭都脫了膠不能再用。懷著沉重的心情指揮著幾個臨時任命的軍官安排好防禦陣勢後,他立在山頂默默的向下望去。在那濃密而看不見人影的雨幕裏,自己紛亂的部下們還能堅持多久?對於舍棄他們鄭楨心中充滿了歉意,但卻絕沒有後悔。留在那裏又有什麼用呢?沒有指揮沒有組織的部隊很快就會被敵人解決,與其如此當然是退回山頂更加正確,哪怕這顯得有點無情。想到這裏他不由輕歎到:“想不到我的決斷竟會用來丟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