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有什麽立場生氣,安塞爾又不像他那樣預先知道香料能賺多少錢,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裏,投資這種海麵上的生意,風險往往大於收益。
“那我能知道,你之後的計劃嗎?”維恩問道。
“工程即將開業,艾姆霍茲負責一些基礎材料的生產,我打算擴建工廠,再招一批殘疾員工。”安塞爾下巴抵在維恩的肩頭,說起未來的規劃,眼睛便閃閃發光起來。
“殘疾員工?”維恩不理解地皺起眉頭。在他的認知裏,整個社會就是弱肉強食,競爭激烈的,就像自然界裏跑得慢的兔子會被吃掉,不幸殘缺的人也會被社會拋棄。
他總是相信這個,因而哪怕上一世自己的姐夫因為缺少一隻胳膊,明明正當壯年卻找不到任何工作,他也隻覺得可憐可氣,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現在突然聽到有個人說要停下來等等落在身後的命運的棄兒時,反而匪夷所思起來。 “現在的物價很高,未來短時間也不像有好轉的跡象,我想著趁現在還有餘力的時候,讓他們學會一點技能,也不至於之後因為沒有經濟來源而活不下去。”安塞爾的想法很簡單,自從去過維恩家裏之後,他經常以考察的名義,前往那處窮鄉僻壤,對這個城市另一個極端的收入群體有了更深的認知,因而變得比前世還要敏感共情。
“可是你怎麽給他們安排工作,你甚至還要花費金錢人力去給他們培訓,這可比雇傭正常員工貴多了。”維恩不知道怎麽說,他被裹在被子裏摟在懷中,也沒有辦法通過動作表達自己的不解:“你每周都會去發放免費的食物,加上社會福利,他們不會餓死,這還不夠嗎?”
“不夠。”安塞爾專注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映著燭火,“別人施舍的,和自己努力工作賺來的是不一樣的。”
維恩被他的目光刺痛,慌亂地移開視線:“我覺得你想得太天真了,這次經濟危機注定要餓死三分之一的人,連正常的人都難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你卻還在擔心怎麽讓那些天生不足的人自尊體麵地活下去。我以為,有的時候,尊嚴和生命隻能二選一……”他現在已經把香料的事忘在腦後,轉而被另一種愁思填滿。
“為什麽要說注定?”安塞爾神情很嚴肅,“而且,我不喜歡那你用[正常]這個詞。”
“對不起。”維恩自知失言,連忙道歉,然而眼神裏還是濃濃的絕望,前世鼠疫爆發恰逢經濟危機,到處都是一副人間地獄的摸樣,哪怕是安塞爾這麽信誓旦旦,他也沒有對未來樂觀半分。
他很自私,重生以來,本來隻想著保全自己的家人,卻不知為何被安塞爾這個理想主義者帶著也關心起這個社會了。隻是這個世界其實就像一個破碎的水晶球,所有人都愛她破碎前的絢麗摸樣,然而在她破碎之後,有些人選擇放棄,有些人則更猛烈地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