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安塞爾無助地重複著,那雙見慣了苦難,流慣了眼淚的眸子此時有些空洞幹涸,他心如刀割:“都是因為我……”

都是我一意孤行,為了所謂的大義道德,將家人與朋友置於貧困被動的位置。

都是我沒有能力,不僅籌不到錢還債,還賺不到治病的費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病情逐漸加重。

都是我去了西印,都是我貪心不足,都是我……

“不是的。”夫人的手掌輕輕覆蓋上安塞爾的臉龐,露出一個輕柔得好像羽毛的笑容:“不怪你……”

“永遠不要為你的善良而羞愧,永遠不要因為我的離開而自責……”母親笑著與安塞爾額頭相抵,眼中淚水晶瑩:“我隻是換一個地方繼續愛你……”

安塞爾的眼神動搖,呼吸放得很輕,眼眶裏布滿血絲,胸腔中又因為疲憊勞累隱隱有轟鳴聲作響。

“我教過你的呀……”母親一改往常的強硬模樣,語氣輕柔,好像回到了父親離開之前的文氣溫柔的模樣。她費力地支起身子,將安塞爾摟進懷裏,氣息微弱:”……善良是一種天賦,保持善良是一種能力……你是我見過為數不多兩種都有的人,我為你感到驕傲……”

安塞爾痛苦地抱住母親,卻覺得睡衣底下是一具骷髏。

母親輕輕拍著安塞爾的後背,就好像小時候無數次為他順氣,防止他在睡夢中室息。“不要離開我……”安塞爾好不容易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卻跟孩子一樣無理取鬧。

母親輕笑一聲,將下巴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不要放棄你的崇高,那是天堂的通行證,到那裏去尋我……”

她輕輕在安塞爾額頭落下一吻,然後躺回床上:“說好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閉上了眼睛,靜悄悄的,連呼吸都聽不見了。

安塞爾努力克製內心的悲痛,俯下身子,在她額頭上也鄭重落下一吻,聲音嘶啞顫抖:“說好了。”

母親突然睜開眼睛,笑容明媚,麵色紅潤,語氣輕快:“對了,我是不是還沒告訴你——我愛你!”

安塞爾知道這是回光返照,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是的,你還沒說……”“我愛你。”母親從善如流,笑著說出最後一句話,又痛苦地閉上眼睛,生氣如潮水般地褪去,一顆純白的靈魂要回到天父的懷裏。

“我也愛你。”安塞爾含淚回答,仰著頭看向半空,那裏什麽也沒有,但他好像能在虛無中看見母親的笑顏。

他相信那句去天堂尋她——隻是仁慈的天父!

你已試驗我的心,你在夜間鑒察我;你熬煉我,卻找不著什麽。我立誌叫我口中沒有過失。我的腳踏定了你的路徑;我的兩腳未曾跌落。為什麽,我的心卻常常痛如刀割,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