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到時,英招以人形而坐,披頭散發背對著眾人,背後鳥翼未收,羽毛雜亂無序,被子在腰下圍了一堆,孤寂的與屋裏眾人涇渭分明。
一瞬間,滿故留那點煩亂便散了,他伸手屏退屋裏的人,緩緩的走到床前,看著背對他的人靜默良久。
“英招……”
他喚了一聲,想說些什麽,又停住。
背對他的人身形微動,顯然不介意他的沉默,而是換了個姿勢坐著,聲音嘶啞道,“君影,我夢到他了,確切的說,是我們。”
聞言,滿故留僵硬在原地,無措至極。
“他趴在地上,對我伸手,你站在他身後,雙目赤紅。大荒的最後一道光線消失時,我看著你把劍送進他肩胛上,他愣了一下艱難偏頭看劍,又不敢置信的回頭看你,而你依舊神智迷亂癲若瘋魔。”
“我這輩子都沒有跑的那樣快過,卻怎麽都遲了一步。我才剛把他的手攥住,他已經了無生息的倒在了我懷裏。”
英招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古舊的風箱賣力的鼓動,又因為年老失修難聽的可憐,他轉過身,滿故留適才看到他滿臉灰敗眸底血紅。
那些畫麵像是夢魘一樣糾纏著他,往來幾萬年的夜裏,從未停過。
滿故留呆愣無話,不知道自己這些年怎麽好意思跟英招置氣,明明從頭到尾做錯的人是他,夜裏氣短夢回的人卻是他。
他斂下性子,聲音輕輕的,不敢打破一室的安靜,重複了一遍在地戊壇的話,“英招,這麽多年了,你忘了他行不行?”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幾萬年來我和你鬥死鬥活,你去找過他,我也找過,可就是不見人影,你就,放下他,放過自己行不行。
英招沒吭聲,抬眼注視著他,好一會兒後,他說,“那隻小妖怪活著出來了?”
滿故留點頭不語,英招搖搖頭笑了一下,笑意有些苦澀,“行。”
我說過,那隻小妖怪活著出來,就忘了他,君影,我從不騙你。
滿故留驚了一下,轉而露出更加真切的笑,急急道,“那你跟我去九重天養傷吧,養好傷後,四界裏的人,隻要你能看得上,我都能給你弄來。”
話到後來,他像是土匪一樣,頗為粗暴的不講理,半點不像世人口中的冷情上神,但正是英招熟悉的樣子。
英招許久不見他這樣,終是露出些生機的神色,張了張幹裂的唇,定定道了句“好。”
仙尊從七重天回來,帶回一個男子,正是與他打擂數萬年的英招。
這個消息像是一塊大石頭投進了安靜無波的池塘裏一樣,激起無數水花。
往常沉默寡言的侍女們,竟然三個一堆五個一群的竊竊私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