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第一次見到蔣羽，是在一個氣壓極低的陰天。
他的母親將他拋棄在孤兒院門口，獨自離開。
他猜，是因為他的上一位父親厭棄了她們，而新的父親又不喜歡他。
他們說他孤僻，不愛笑，陰著眼看人，以後一定是個養不熟的東西。
於是，他被拋棄了。
孤兒院的院長牽著他的手，看著院門口唉聲歎氣。院裏的周轉資金有限，她雖然願意收留這些孩子，但難免有心無力。
就是在這個時候，沈南第一次見到蔣羽。
她穿著粉色的裙子，輕飄飄的，像是羽毛一樣，笑起來兩眼亮晶晶的。
“院長媽媽為什麼唉聲歎氣呢？是因為沒吃飽嗎？”
院長看著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的蔣羽，剛剛那點愁緒瞬間被她的童言童語吹散在風裏。
她蹲下身，笑著看向小小的蔣羽：“阿羽怎麼會這樣想啊？”
“上次宋阿姨一整天都在歎氣，說她餓了。院長媽媽，你也餓了嗎？阿羽每天吃飯隻吃一丟丟就好了，阿羽不餓的，都留給院長媽媽吃。”
蔣羽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比劃出一個一丟丟的手勢。
院長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呀，真是——”
沈南站在院長身後，默默地看著搞怪的蔣羽。
見院長捧腹大笑，蔣羽也彎起了眉眼，眼睛像是裝著星星的月牙，亮晶晶的。那樣的笑容極具感染力，讓看的人也莫名其妙地變得開心。
這是沈南對蔣羽最初的印象。
孤兒院的阿姨們都說蔣羽是個又嬌氣又皮實的孩子。稍微的磕磕碰碰都會抽抽搭搭，但隻要有人哄一哄又眉開眼笑。
蔣羽在小孩子裏很受歡迎，大家都喜歡和她玩鬧。抽抽搭搭時，隻要有人吆喝一聲便會有一群人湧上來。
隻是這些人裏，不包括沈南。
沈南總是獨自一人窩在僻靜的牆角，看著被圍在眾人中間的蔣羽。
那裏有歡聲笑語，卻和他格格不入。
孤兒院的阿姨們都說沈南怪得很，小孩們也不愛和沈南玩，總覺得那雙眼睛陰沉沉的，讓人害怕。
“沈南，你要一起玩嗎？”
蔣羽是第一個對沈南開口的小孩。
看著她期待地眼神時，沈南有一瞬間是想要答應的。可是看著站在蔣羽身後那些畏懼的身影，他又猶豫了。
沈南搖了搖頭：“謝謝你。”
看見沈南搖頭，站在蔣羽身後的小孩們像是卸下重擔般，瞬間活躍起來，擁著蔣羽走向別處。
歡聲笑語離去，落寞卷土重來，比以往更令人難以忍受。
沈南窩在僻靜的角落裏，落寞地看著喧嘩之處、眉眼彎彎的蔣羽。
蔣羽對所有人笑過，唯獨沒對沈南笑過。
孤兒院裏有一片月季園，女孩子們很愛去那。繁花盛開的時候，月季的藤蔓攀附著鐵網伸向園外。女孩子擠擠攘攘的，想要去折那枝頭的花朵，最後卻被狼牙棒般的花刺紮得哇哇大哭。
阿姨們無奈地拿出碘酒，給女孩子們處理傷口，叮囑著以後不能擅自去折月季。
有些男孩子們聽了不以為然，偏要去折那枝頭的花朵，結果被蜿蜒的藤蔓刺傷了手。一路嚎叫著，狂奔回來鬧著讓阿姨給他們塗碘酒。
原本抽抽搭搭的蔣羽看見男孩子這一頓操作瞬間被逗得眉開眼笑。
她一笑，其他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人群散去時，沈南會一個人站在鐵網前，看著枝頭那支耀眼的月季。
等四下無人時，他將手縮在袖子裏，偷偷折下那枝花，用衣角小心翼翼地包住。
天上的星光跳躍著，落在人的眼中，偷偷溜進心裏。
沈南在女生宿舍樓下麵躑躅著。
他看著那星星點點的燈光，裏麵偶爾傳來歡聲笑語，他清晰地聽出了蔣羽的聲音。
他想把這枝花送給蔣羽。
可是他對她，不過隻是說過一句話的陌生人。
沈南猶豫著，一轉身卻撞到一個身影。
院長笑眯眯地看著他：“沈南，怎麼了？”
院長的笑容很溫柔，溫柔得讓沈南生出怯懦。他將花藏在身後，倉皇地掉頭就跑。
“沒什麼！”
院長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努力將花藏住，但是一轉身就暴露的身影，愣住後又笑了起來。
“現在的男孩子啊……”
夜裏，沈南的腦袋裏鬧哄哄的，整宿都沒睡著。
脫離了枝頭的花朵很快便會凋謝，直到那枝月季枯萎，沈南都沒能將它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