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下班後,趕上最後一班車。新年裏城市的人們,早早就趕回去和家人團聚了。
公車上隻有他和司機兩人。
他覺得很抱歉,想開口問問什麼又不好意思,隻好掏出耳機默默聽歌。
那條路上的路燈修好一個,可除此以外的路燈還是那麼弱,巷子裏還是照不清。
邵宣揣著手走過去,停在修好的路燈下。他抬頭望去,路燈上掛著一個紅燈籠,再看去巷子裏,那兩個燈也被掛上了燈籠。
前麵不遠處,像是社區保安大爺的人,手裏還拿著一個紅燈籠顫顫巍巍的爬著梯子,在一個單元樓門口貼著福貼。
邵宣小跑過去,他的身影從遠處看,從最亮的路燈下跑開,融入進忽明忽暗的巷子時,像隻小小的螢火蟲,在拚命往前飛去。
可惜不夠亮,路也不夠平坦。
“大爺我幫您,貼這對嗎?”
“欸謝謝謝謝,有點歪了。”
“這嗎?”
“對對,謝謝小夥子。”
邵溪在自己房間,坐在桌前發呆,嘴裏還嘀嘀咕咕:“都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回來…”
門外傳來鑰匙聲,邵溪趕緊開門去迎:“哥你回來了!”
邵宣從懷裏掏出今天武爸給的紅包,伸出來給她看:“武叔叔給的。”
“哇塞!”
邵宣笑著把紅包遞給她,伸手蓋在她的頭頂。
邵揚有些拘謹:“小宣,今天見依依父母怎麼樣?他們…喜歡你嗎?有介意嗎。”
“沒有,他們挺喜歡我的,說是…畢業後感情穩定的話,可以考慮結婚。”
“真的嗎哥!以後武依姐姐要來我們家了…嗎…”邵溪高興的跳起來,可剛高興一下,還拿著紅包的手就突然放下來了。
她環視一圈這樣小的房子,這麼小的地方,哪裏還能再住進來一個人。
“哥…”邵溪轉頭看向他,哥哥的手一直在不自覺的捏緊指尖。他的臉上雖看不出什麼,可是眼睛裏的難過也是騙不了人的。
長久沉默後,兩個人各幹各的。邵溪拿著紅包回房間,邵宣換下衣服去洗手間洗漱。
邵揚感受著家的低氣壓,沉默不語。
隔天一早,邵宣買了早餐回來。一如既往的抻開小桌幾,等擺好碗筷再去喊邵溪起床。
“小宣…爸爸有話想跟你說。”
他沒抬頭,打開袋子裏包子和油條:“嗯?怎麼了爸。”
邵溪打開房門,揉著眼睛伸懶腰:“包子嗎?”
邵揚道:“溪溪你先洗漱。”
邵宣盤腿坐下,感覺爸爸有話要說的樣子:“怎麼了爸?有什麼事嗎?”
“爸的想法是,你將來跟武依在一塊,咱也不能像現在這樣。”
“怎麼突然想這些了,還早著呢,隻是這麼說。”
“爸的意思是,先提前貸款買房,我看新聞上說房價會漲。咱們提前貸款買房,將來你和武依結婚,也不至於什麼都沒有。”
砰!
邵溪從洗手間出來就聽見了這這麼一聲,她瞪著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邵宣盤腿坐在小桌幾前,手中的筷子被他摔了下來。
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見哥哥發脾氣了,但也隻是摔了筷子。
他心裏有火,強壓製住:“爸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爸。”
借貸是他的噩夢,是他不願意碰的。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如果非得是這樣,他寧願一輩子不結婚。
那是他一生難以邁過的噩夢,這噩夢又被邵揚重新提起。
邵宣撿起筷子,胸膛被憋的很疼。一個大男孩兒,眼眶泛紅,淚水拚命打轉。
“對不起爸,我還有點事,先出門了。”他拿起衣服,路過邵溪時又交代一句,“好好吃飯。”
真愛一個人一定是會自卑,自卑自己不夠優秀不夠有擔當,不值得她依靠。
他邵宣是亮不起來的黎明,暗不下去的黃昏。他做不到極致的自卑,也達不到完全的自信。
他麵前就是父親邵揚和母親裴慧妍的前車之鑒,他不可能在自己一無所有時,給武依任何許諾。
可他這樣貧瘠的土地,種花不開花,種樹不發芽。她那麼好,那麼溫柔的人,卻種下了一顆無果的種子,開不出任何可以收獲花。
武依種的花,不應該沒有結果,他的女孩跟著自己吃苦,他也會難過。
“我沒辦法,我給不了武依未來。”
朱恒書拍著他的肩膀,又用力捏捏:“哥知道,哥也戀愛過。但是你是不是想的有點早了?”
“怎麼早了,哥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什麼都沒有,我不早點賺錢養家,將來邵溪長大了,難道要她來背負嗎?她一個女孩子,又沒可靠的家庭,以後再被人看不起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