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童年時期留下的很多陰影有可能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長大的我們看來無關痛癢的一些小事,但一件件的串聯起來對小方靜而言卻是最終擊垮她自尊驕傲的一顆大樹,在大人們這些無意識的錯誤中一次一次被毫不留情的傷害,終究使她的童年走向了不幸,也使她的性格更加自卑、怯懦!
方靜畢業後就留在了北方的這個省會城市,難以置信的是,大學四年,畢業也有段時間了,方靜對著這個城市還是充斥著陌生感,迄今為止分不清楚這座城市的方向,每天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隨波逐流著,渴望有著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朝九晚五的去上班,下班上上網,周末約約朋友,偶爾去看場不算難看的電影,像這樣日子簡單地重複著就好,可這些最簡單的擁有對方靜卻像是奢求,總有不甘寂寞的消息不定時的炸毀方靜本來平靜下來的生活。
北方的天氣,像個躁鬱症患者一樣,昨天還一派祥和,大概是我們哪招惹了它,今天立馬大變臉,狂風大作,十一月份的大風已經寒風刺骨了,還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雨滴,外麵僅有行人兩三隻,但此刻方靜穿著單薄的連帽外套已經感知不到大風的肆虐,腦袋在被一個消息轟炸著,“當年我們都被那姓張的騙了,當年計劃生育查的特別緊,家裏已經有你幾個姐姐了,實在沒有錢交罰款了,就把你暫時交給了姓張的,我們那會關係不錯,她就出主意說先把你放在她隔壁家,也就是現在的你家,說你們家沒有孩子,就算計劃生育查也沒事,我想著家裏已經被折騰的家徒四壁了,實在沒辦法了,就先把你放他家裏,等風頭過了,再把你接回來,沒成想,你爸和那姓張的竟然合夥把我騙了,不還你了,每次我去的時候都把你藏起來,不讓我們見,最後逼得沒辦法,也不敢告,就隻能趁你上學的時候偷偷去看看你,你爸那個沒良心的騙子……沒想到他那麼早就走了,讓你叔叔照顧你,看看他現在那個樣子,你將來怎麼辦,你都這麼大了,家裏還不蓋房子,沒地方住,他自己就一個人住在那危房裏,也不收拾......”他說的一臉憤慨,義正詞嚴地。“停,不許你這麼說我爸,也不要說我叔叔,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我也不想和你爭論你這話摻假的成分有多少,也無所謂了,反正我現在也獨立了,沒必要了,更何況我叔叔為我付出了他的一生,你做了什麼,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你是以什麼立場說的這些話,但可以告訴你的是你說的這些不會讓我對你當年的拋棄有任何的釋懷,隻會讓我更加厭惡,”方靜對著那個醫學上自稱她親生父親的人咆哮著,但也僅僅是心裏咆哮著,事實上方靜隻是略帶反感地聽他說完這些話,盡管她現在和叔叔之間有很深的隔閡,但方靜還是不容許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對他過分責罵,所以也隻是在他說她叔叔的時候,方靜製止了,大多時候方靜隻是安靜地聽著,因為到現在方靜也不知道他選擇說這番話的意義何在,從小到大無數次地機會,在方靜最想聽解釋的時候沒開過一次口,意味著他放棄了這個權利,而且身世帶給自己的痛苦已經造成,在人生中也留下了抹不掉的陰影。現在這一番有待考證的言論也隻是再一次提醒方靜曾經被拋棄的事實而已,並沒有產生一點讓她可以釋懷的感覺,更無法換回失去的快樂。七歲之前是方靜最快樂的時光,“無知最幸福”,這句話一點也不假,上學之前方靜從來沒有深刻意識到自己家在周圍人眼中是多麼奇怪的組合,從小生長在小村莊,經常做哥哥們的跟屁蟲,記得小時候的北方冬天雪還沒有像現在這麼珍貴,每次下雪的時候哥哥們就在雪地裏帶頭滑雪,有時候就拿個厚圍巾拖著小方靜在雪地裏麵跑,雪地裏充滿著歡樂,她不斷地摔倒,依然哈哈大笑,一年四季中方靜最喜歡的就是夏季,因為可以捉知了,到了割麥子季節,大人們忙著曬麥子,他們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就互相在麥場裏追逐,炎熱一點也沒有阻擋大家的熱情,午睡的時候去翻果園裏麵的水果,記得哥哥還因為“偷吃”了別人家的水果被送去洗胃了,在那會看來很痛苦的事情現在想來卻是滿滿的快樂,棗子熟了的季節,大人們在地裏忙碌,他們就去摘棗吃,穿著短袖,經常被刺戳的到處疼,但那種小棗的酸甜味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天氣涼快了,就跑去丟沙包,哥哥們護著去攻城,替她阻擋沙包的襲擊,盡是一些幼稚的遊戲,有時就是純“男人”之間的決鬥了,女生們在邊上看他們滾鐵環,看誰持續時間長誰就贏。夏天的晚上就拿個小瓶子和長杆跟在哥哥後麵去捉蠍子賣錢,大晚上的,周圍全都是昆蟲叫聲,此起彼伏,很有節奏,大人們都在外麵露天休息,孩子們就三五一群的去捉蠍子,然而這些簡單的快樂並沒有維持多久,在方靜讀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宣告戛然而止。那會還是上課時間,忘了是什麼課,隻記得老師在上麵講的激情澎湃,同學們就看到外麵有人在向裏張望,可能是視線看的過於統一,自然而然驚擾到了台上的老師,然後的然後,她就在同學們好奇的眼光中被叫出去了,門口一直在張望方靜的男人就在頃刻間“成為”了是自己的爸爸,在方靜懵懂的意識裏,知道她內心深處一直懷疑的東西終於被證實了,雖然有時候在老師帶著同情的目光及同學們偶爾異樣的眼神中巴不得擺脫那“丟人”的家人,是的,上了學後的方靜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對於自己家人情況的自卑,她的爸爸是一個很樸實的男人,記得那會好像剛上學建檔案的時候,同學們的父母都差不多二十幾歲,隻有自己的爸爸已經接近四十了,那會可沒有流行現在這種時髦,方靜敏感的心思就有點疑問了,但對於方靜來說更可怕的是,她的媽媽是一個傻子,其實關於這點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聽見人議論了,但一是自己還不太清楚“傻子”這個名稱的具體含義,二是自己小時候大部分時間在姑姑身邊長大,並沒有多大影響,直到上學後,很多同齡的小朋友就跟在媽媽後麵編順口溜嘲笑她,她卻什麼也不懂,也不會說話不會反抗就隻是笑,有時看到有人有打方靜的動作,她就著急的咿咿呀呀喊著去打人家,她的腿就一瘸一拐的去追,大家就像看笑話一樣看地起哄,方靜無數次的看到這一幕,嫌她丟麵子,就把她攆回家,有時候心裏也會有些邪惡的念頭,想著如果不是她媽媽多好,而且隱隱約約也聽人說過,爸爸媽媽婚後生了好幾個小孩,可因為媽媽自己不會帶孩子,爺爺奶奶又早早去世了,方靜爸爸是家裏的老大,那會方靜的姑姑也還是小孩子,根本沒人照顧,所以全部都夭折了。她其實是抱來的,後麵也是交給了姑姑帶才好好的,姑姑當初也是為了照顧她所以委屈自己嫁的很近,嫁去的人家也不好,而且小時候方靜不乖的時候,爸爸總會開她的玩笑,說你不聽話就把你扔到北邊去,所以她也懷疑過,雖然事後爸爸說那是嚇她的,是為了讓她聽話,但她還是心存疑慮,再加上旁邊總有人時不時“提醒”。但此刻的方靜卻沒有一點開心的感覺,她不知道一直以來自己心裏期待的東西終於實現了為什麼沒有開心的感覺,不是應該竊喜嗎?但現在她除了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除此之外,無波無瀾的,最後也不知道他還說了些什麼,反正方靜是心境平和的進了教室。放學回到家也沒說這事,心裏隻自欺欺人的想著爸爸不知道那她就可以裝不知道,而且方靜更加堅定地認為自己永遠都隻是爸爸的孩子,可就在第二天放學的路上,那個在她小時候一直不遺餘力說她是要來的人出現了,也是抱養自己的另一個合謀,說實話,方靜一直都不喜歡她,不僅僅因為她的八婆本質,還有她的吼聲,她就住方靜家隔壁,那嗓門如果是早上吼的話,估計方靜永遠也不會上學遲到,多方便的鬧鍾,此刻她一幅神秘兮兮的樣子,真想假裝沒看見,唉,最終敗在了尊老愛幼和她鍥而不舍的精神上,“昨天是不是有人去你們學校了,他給你咋說的,我給你說啊,他是你親爸,你們家人一直不讓他見你,他昨天向我打聽你了,是我告訴他你在哪個班的,你別回家給你家裏人說啊,他可能也是看你家裏情況不好,你爸爸年紀那麼大了,你媽又是個傻的,怕你過得不好,就想悄悄看看你”。她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得意的嘴臉,完全沒看到方靜已經滿臉鄙夷,當然也有可能是她太小表情沒擺到位,但心裏真的討厭她了,要不是她,方靜的童年或許會更快樂些,還真要“多謝”她幫了自己忙,在此之前,方靜還沒完全意識到自己家那麼特殊,上學後,也隱隱約約聽別的同學議論媽媽,說媽媽傻,再加上後來變本加厲的逗弄,小孩子的自尊心本來就很強,尤其是方靜從小都是在姑姑家長大,性格更加敏感,她終於說出了之前隻是存在於方靜內心深處的話,讓她不能再遮掩,必須直麵這個現實,逐漸的將自卑的種子種下,等待它發芽茁壯成長,長出更多的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