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山中呼嘯的北風仿佛能把人的骨頭刮碎,狂風卷積著暴雪甚至會壓塌屋梁,在十二歲之前,他沒有吃過糖,沒有睡過床榻,見到的野獸比見到的生人還多。
他的母親,他的舅父,他們雲氏宗族的每一個人,總會省下食物和皮毛來讓他吃飽穿暖。
如果那個時候,那片土地上也能長出這樣的麥仁該有多好?
如果那個時候,北荒的冬日能短一點該有多好?
如果那個時候,他就如現在一般強大該有多好?
如果那些人都能等到現在該有多好?
顧修緊抿雙唇,喉間的刺痛感還未過去,每次呼吸都是一種刺激。他重重的咳了兩聲,回過身去,迎接他的,是一個溫厚的懷抱。
那個懷抱裏彌漫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紙墨香氣,這個氣味於他而言就代表著絕對的安全,和絕對的放縱。
不知什麽時候,韓墨初用與他同樣的姿勢跪在了他的身邊,並在他回過身的時候將他擁到了懷裏。貼著韓墨初的胸膛,顧修再也把持不住了,凝重的鼻酸讓他渾身戰栗,眼淚大顆大顆的向下滾落,放聲大哭起來。
這是這麽多年以來韓墨初第一次聽到顧修哭出聲響,多少次委曲求全,多少次生死攸關,顧修從來都沒有哭得這般放縱過。
他知道,他懷中的顧修一定是想起了雲瑤,也想起了幼年時那些苦厄的歲月。
雖然顧修很少向他提起他少年時在北荒的過往,可是那年他第一次遠征靺鞨時,他替顧修走過一次北荒。
那裏的積雪極深,幾乎能沒到馬腹,寒風刺骨。
與他相比,顧修的童年似乎更加沉重。
他的童年是長在百茗山上,長在易鶨先生身邊,那裏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那裏有棠梨桃杏,有溪水潺潺,有魚蝦草蟲,還有一個能鬥嘴玩耍的夥伴。
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要回京發奮,易鶨先生定會帶著他和蘇澈舒舒服服的在百茗山上過一輩子,無憂無慮的享受著他的疼愛,直到平安長大,娶妻生子。
而顧修,卻沒得選。
他必須徹底強大起來,強大到忘記自己還可以脆弱,才能在那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掙紮求存。
他在顧修的心裏住了那麽多年,他對顧修心中所想的一切都能感同身受。
“雲馳,過了年我們隨戶部的官員一同去北荒看看如何?臣真的很想去看看北荒春耕之時的樣子,雲馳陪我一起去好不好?”韓墨初溫柔的輕順他的後腦,像極了多年前的午後他擁著他背《左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