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經和意外哪個先到來(1 / 2)

菜市場裏,叫賣聲,潑水聲,魚拍打塑料盆的聲音,蒼蠅嗡嗡飛過排骨被揮走的聲音,組成了這裏獨有的交響樂。

而每天的“演奏者”之一—56歲的李蓮珍此時正挎著菜籃子站在海鮮檔前。她的籃子已經被喂得飽飽的,竹編的提手向下墜著,昭示著它肚中承受的重量。

“今天蝦多少錢一斤啊?”

老板娘見是老麵孔,笑嘻嘻拿著網子出來:“蓮嬸子啊。都是老熟人,不喊價。這邊活蝦35,下麵是死蝦20一斤。”

已經接近上午閉市的時間,最後剩的這點蝦成色並不漂亮。李蓮珍站在那,死死盯著渾濁魚缸裏快翻肚的活蝦,好像用眼神可以把它們殺死。

老板娘看出她的心思,扯了個塑料袋下來。“您也甭等了,這蝦一時半會死不了。反正就剩最後一點,我按25賣您,您看成嗎?”

被戳穿小心思的李蓮珍有些不好意思,布滿褶皺的臉上堆著憨厚的笑:“那就……謝啦。”

老板娘把稱好的蝦放進竹籃子裏,見這一籃子菜,揶揄道:“蓮嬸今兒這是有貴客啊。”

李蓮珍表情古怪,似喜似憂,最後隻訥訥點頭:“是……是有喜事。”

她點了一遍籃子裏的菜,昨晚列了一晚上單子的菜都買齊了。正準備回家,李蓮珍接到一個自稱醫院的電話。

前陣子她做了個體檢,醫院通知她來拿報告。在李蓮珍的認知裏,如果不是出大事,醫院不會主動聯係。

她戰戰兢兢地試探:“我的報告……沒什麼事吧?”

電話那頭大概隻是個前台,聲音冷漠而疏離:“不知道,你來拿了報告自己和醫生聊。”

醫院離菜市場並不遠,李蓮珍和丈夫姚金龍打電話交代了一聲,拿完報告再回。

半小時後,李蓮珍拿著報告站在醫院門口。正午當空的烈日讓她感到有些眩暈,醫生的話回蕩在她耳邊。

“你沒什麼事,就是到了絕經期。你這個年紀算絕得晚了,所以身體反應有點大。回去該吃吃,該睡睡。不用當回事。”

原來是絕經啊。李蓮珍總算為最近一連串身體和心理的難受反應揪出始作俑者。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男醫生,謝頂的頭發就是他經驗豐富的證明。但他那不以為意的語氣讓李蓮珍幾乎以為,是她自己夜裏不想睡,是她自己吃什麼都要吐出來,一切都是她自己可以做主的事。

見她一動不動杵在辦公桌前,醫生用報告戳了戳她因為肥胖而隆起的肚子。“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你可以走了。”

李蓮珍心裏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那些問題,她知道都是無解。

於是隻能帶著滿肚子苦悶走出了醫院。

醫院旁有個打印店,店門口立著一個廣告牌,上麵寫著:“複印,打印,快照,藝術照”。

李蓮珍隻是無意間瞟到了一眼,鬼使神差就走了進去。

她推開門,門內掛著一塊厚厚的紅綢布,有點像舞台的那種帷幕。刺眼的光線被隔絕在簾外,屋內隻開了一盞低瓦數的白熾燈,顯得有些昏暗。

“這裏可以拍照嗎?”

在沙發上窩著打遊戲的老板懶懶抬頭看了她一眼,馬上又埋頭回手機裏:“快照,一小時出片。”

“不是那種證件照。我看門口說可以拍藝術照。”

這回老板多看了她一眼,眼裏含著一絲同情。一個正步入老年,其貌不揚的婦女,一個人來這樣的店裏拍藝術照。隻有一個可能,她確診了絕症,時日無多。

開在醫院門口的照相店就經常有這樣的奇遇。來這拍照的人不是為了漂亮,隻是想最方便最快的留下一張墓碑上能用得上的照片。

這樣的照片說好拍也好拍,布景化妝都是最簡單的,隻要凸顯精神二字就行了。說難拍也難拍,人們對自己人生中“最後一張藝術照”總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老板揚聲對後麵喊道:“阿春,有客要拍照,出來化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