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珍低下頭似在沉思，當她再次抬起頭對著鏡頭時，眼裏充滿了堅定，仿佛透過電視機看著沙發上的三個子女。
“鴻語，纖語，童語，你們都長大了，有自己的家庭或者心儀的另一半對象。世界這麼大，找到相愛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希望你們珍惜眼前人。但更重要的是，別忘了自己是誰。你們成為別人爸爸媽媽，妻子丈夫之前，首先是你自己，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做自己想做的事，才不枉此生。不要像媽媽一樣，活到快六十歲，最大的價值是伺候你們老爸每天穿衣吃飯。哦。還有就是生下你們三個。除了你們，我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我今天來醫院路上路過一個鋼琴店，看到裏麵有架很美的三角鋼琴，我進去摸了一下。店員很客氣問我是不是想為孩子買鋼琴？其實很小的時候，我記得家裏也有架鋼琴，你們的老外婆把我抱在懷裏教我彈《小星星》。”
電視機裏，李蓮珍的手指虛無地在空中演奏了一下，姚纖語他們仿佛都聽到了那首《小星星》。
攝影師又抓住時機拍了幾張，照片裏流露出之前李蓮珍身上看不出的優雅。這一刻，他真的相信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老太年輕時曾是個身嬌肉貴的大小姐。
“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如果我沒有家道中落，媽媽會不會送我去學鋼琴？也許我現在是個鋼琴家？讀中學的時候，老師誇我身條好，有天賦，要送我去北京的舞蹈團。但我不敢一個人出去闖。那時候我如果走了，也許會成為一個舞蹈家吧。後來我有機會去上海學醫，又因為鴻語的爸爸，我選擇留在廠裏。你們大概不知道，其實我還喜歡寫東西，但因為生孩子，做家務，我很久沒拿起筆了。在命運的每個抉擇口，我或主動或被動的選擇了犧牲自我，以至於走到60歲還搞不清自己是誰的田地。轉眼我就要到絕經的年紀，選與不選，我的終點都看得見了。感謝有你們三個乖巧懂事的孩子還有你們的父親，我還算滿意這個終點。隻是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幻想另一個世界做舞蹈家，鋼琴家，醫生的我是不是過得更精彩呢？哈哈。不說這些沒腦子的話了。你們還年輕，你們未來還有很多命運分岔口要麵對，隻要記得一句話：‘相愛不容易，但更重要是學會愛自己’。”
聽到李蓮珍留給兒女們的話，阿春和攝影師都有些動容。這時李蓮珍的手機響起，老年機的鈴聲大而刺耳。
“哎呀。是我老頭子電話，我要趕回家給他們做飯了，我老頭不知道我出來拍照。”
李蓮珍說完慌慌張張起身，邊夠旗袍的拉鏈邊往鏡頭外走。
攝影師追問道：“為什麼不告訴您先生，讓他一起來拍呢？”
李蓮珍的聲音從畫外傳來，“他呀。小氣老頭，知道肯定說我糟老婆子浪費錢。算了，等照片出來，當給他個驚喜。讓他看看我還有作為女人的美。不然他那雙眼睛整天在看別的老太太。”
說完畫麵中還傳來李蓮珍爽朗的笑聲，她人已經走出了畫框外。
然後視頻在這戛然而止，沒有一個像樣的結局。
就在視頻錄完後的一刻鍾，李蓮珍的生命也戛然而止，就像這個視頻，毫無征兆。
電視機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幾張悲傷的麵容，他們還是沒想通母親怎麼會在說完趕回家做飯後，馬上選擇了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