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就信任老師,揣著惶然又微小的希望跟她確認,“老師,您能保證嗎?能保證換個地方,就沒人知道周意是誰,她就能重新開始了嗎?”

老師保證不了。

周意隻好失望地走了。

隻帶著身份證、兩百塊錢和一個載著少量過去的小行李箱,上了一趟最近出發的高鐵,從那個她出生長大,現在讓她無法麵對的城市逃走了。

那輛高鐵的終點是江坪。

周意那時候還沒成年,找不到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

身上的錢花完之後,她找了個沒人發現的地方餓著。

那個地方就是佛魔對麵的垃圾場,一到夏季臭氣熏天,每個人到那兒都是來去匆匆,輕易發現不了周意。

楊玲不一樣,她偶爾會從東巷口的蒸肉店拿些大骨頭,去喂垃圾場裏的流浪狗。

如果不是這樣,周意的結局恐怕就是唐遠舟說的那樣:來得消無聲息,走得驚天動地——在警方確認死亡後,被殯儀館的車子拉走。

——

這段過去,周意已經很久沒有向誰提起過了,她死死捏著杓柄,眼神混亂又痛苦。

慕青臨站在旁邊,情緒震蕩得厲害。

原來唐遠舟嘴裏一層疊著一層的淤青,是周意默默跟在戴琳後麵保護她留下的。

原來那幾道差點要她命的破皮小傷,是戴琳親手留下的。

原來她會因為素不相識的姚曉琪跳樓跑去醫院,是因為在另一個地方親眼所見。

……

原來,周意曾經從天邊跌入過穀底。

慕青臨現在的情況其實不適合聽這種東西,從周意嘴裏說出來的每一句都是像剮著她的神經過去的,很刺激情緒,可真的堅持下來,她忽然覺得無比慶幸。

她雖然沒辦法回到周意最無助的那個時候拉她一把,可至少後來她為她做了一些事,現在也還能想辦法安慰。

“小九,這裏麵沒有你任何錯。”慕青臨肯定地說:“包括你堅定如一地維護父母。”

周意聲音低啞,“可是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忘恩負義的壞人。”

“立場不同,觀點不同,誰都沒有錯。從你的角度出發,如果你因為別人幾句閑言碎語就輕易改變了對父母的堅持,那才是真的大錯特錯。”

慕青臨在床邊坐下,把周意因為過度用力而酸軟發疼的手握在掌心,柔聲說:“小九,你雖然沒有錯,但是你辜負了戴琳的心意。”

周意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握緊慕青臨的手,眼底紅成一片。

慕青臨被她看得心窒,聲音低了下來,“她在離開之前找你,這代表放下;她用自己換你平靜的生活,這是情誼;她說謝謝,小九,她是怪過你,還因為怪你說過違心的重話,可最後她還是更感激你。你這麽聰明,應該能明白她的意思,可你待在紅門巷裏浪費了整整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