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同福客棧的妖怪們
同福客棧在洛陽的客棧中雖然占地不是最大、東西也不是最好吃的,但在當今文藝蔚然成風的時代下,在一眾名為逐風齋、醉月閣、錦繡客棧的襯托下,忽然就像是一個值得品味的回憶,名聲倒漸漸響亮起來。
勺子以為它會一直這麼開下去,一眾客棧小妖也深信不疑。可是現在……
她無比憂傷的站在客棧門前,看著有些老舊的大門上貼著的告示,撓心撓肺呀撓心撓肺。
那和藹可親的掌櫃竟然要把客棧賣掉。
倍感痛心的勺子連夜趴在掌櫃的窗戶外,聽了一晚大意就是:我從小掌櫃到大掌櫃如今已是老掌櫃,是時候回老家安享晚年了。
等勺子回過神來,才發現窗臺都已經趴滿了小妖。於是眾妖集體憂鬱了,蹲在院子裏團成圈,歎呀歎。
黎明初現,朝陽瞬間籠罩大地,衝破了晨曦薄霧,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老掌櫃提桶過來,拿了水瓢舀滿水,嫺熟的抬手灑開,水珠裹著晨光蘊著霓虹拋落在花草上,去了一夜的糟粕般。他瞧著院子裏染上清水的花花草草,頓時老淚縱橫:「可惜不能帶你們一起走,若是連根拔起,隻怕就再也養不活了。」
青翠葉子上的水珠微微抖落,等老掌櫃離開院子,那半米高的芍藥抖了抖,化作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穿著一襲白粉對襟半臂襦裙,烏髮如漆,眉目如畫,如雨打後的翠竹,薄霧微籠的青山,明豔而又空靈。
片刻那旁邊的辛夷、杜鵑、柏樹一一化形,形態各異。頭頂砰的一聲,那葫蘆架子變成了個大胖子,一落地聲響驟然炸開。
眾人立刻抬指噓了他一聲,葫蘆胖子也低低噓了噓。隨即低聲問那站在前頭的芍藥:「老大,要是爺爺走了,接手的是個粗漢子,把我們拔了怎麼辦。」
勺子若有所思沉思半晌,緩緩轉身,目光兇狠的抬手往脖子上抹了抹,沉吟:「做了他。」
眾人登時投以我們老大就是威武雄壯的眼神,然後心滿意足的各自回土裏滋潤去了。
有意要買客棧的人絡繹不絕,可老掌櫃就是不肯賣。不是價格不公道,也非來人太霸道,而是老掌櫃堅持要在契約上添三個條約。
一,不許改客棧名字。這點買家自然答應,本來就是為了這老字號嘛。
二,不許清除後院的花花草草。這個倒無妨,反正是後院看不見。
三,不許裝飾客棧,維持原貌。
獨獨第三點讓人止步,房內擺飾暫且不說簡簡單單,這門麵多重要,跟對麵的錦繡客棧一比,就真的是銅錢跟金錠的區別了。就算是老字號,也得顧及顧及形像是吧。誠意滿滿的商人如潮散去,半個月後,已無人詢問。
老掌櫃也不急,每日澆完花就照常開門,日子依舊過的不溫不火。
最開心的莫過於勺子一眾妖怪,晨起喝足了水迎著清風吹啊吹,無比愜意。
如今正是三月,唯有辛夷花開,芍藥和杜鵑仍是翠綠葉子。滿院青蔥,唯有一枝紅花獨臥其中。
「果真是『紫粉筆含尖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掌櫃養了一院子的好花,辛夷花開的十分漂亮。」
輕風拂過,吹的花草嘩啦直擺。勺子尋到那好聽的聲源,隻見是個灰色布衣的年輕男子,身材筆挺,眉眼漾著淺淡笑意,麵龐白淨而滿是書生清氣,似從水墨畫走出來。
辛娘一聽自己得了誇獎,扭了扭腰杆,臉張的更開了,那就一個花枝亂顫。
眾人一見,嘖嘖道:「辛娘又開始犯花癡了,矜持呀。」
辛娘哼了一聲,難得見到這麼優質的公子,不犯犯花癡都對不起自己是朵花的事實了好麼,你們不要出賣花的靈魂好麼。
花妖草妖在那裏嘰嘰喳喳,老掌櫃和書生聽見的隻是風吹葉動的窸窣聲響。
書生忽然說道:「那隻能請掌櫃割愛了,在下甚是喜歡。」
「噗!」勺子猛地仰頭盯著剛才還覺得爽朗清舉的書生,差點沒抬腳甩他一腿的泥。
老掌櫃問道:「可能遵守三條約定?」
書生笑道:「能。」
老掌櫃爽快道:「成交。」
風華絕代的辛娘也傻眼了,立刻和杜鵑抱作一團:「爺爺就這麼把我們賣掉了,以後再也沒有人照顧我們,嗚嗚嗚。」
滿院飄飄蕩蕩的,依舊是風動葉子的細碎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