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混雜著孩童的嬉笑聲,狗吠聲,雞叫聲,空氣裏彌漫著臘梅的幽香。院子裏的雪一早就被仆人們打掃得幹幹淨淨,肖士偉身穿一件月白色長衫,雖不是新衣,卻十分板正,沒有皺褶,他站在院子裏,迎來送往,接受著鄉裏鄉親的拜年祝福。等他忙完這一出,已經到了中午,服侍完祖父母吃飯,他又回到裏廂房看望母親,“娘,你的身體好一點了沒有?”彩鳳靠在軟墊上,直了直身子,說:“好多了,隻是過完年你又要走了,娘很想你…”
肖士偉說:“娘放寬心,兒子以後一定把你接回上海去享福。”彩鳳搖搖頭:“算了,娘在鄉下待慣了,也免的你在你父親和夫人麵前為難。娘不想爭什麼,隻要你平安就好。”講到傷心處,淚水從眼角滑落,她又說:“士偉,你也不小了,在婚姻大事上,總是因為娘的出身不好,拖累你不能在上海尋一門好的親事,也怪不得別人勢利。你父親又是男人,在這種事情上不方便出麵,所以娘不能不為你張羅。正好這兩日,張媒婆來說,東街上的黃鄉紳家有個女兒,叫銀娣,今年十六了。人能幹,模樣也不錯,你要是肯,抽空去她家相個親,覺得好呢,再讓你爺爺派人寫封信去上海,讓你爹安排提親。”
“好,娘既然說了,就去見見。娘好好休息吧,別太操心了。”肖士偉一如既往地平和。
年初三這天,彩鳳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她是樸素慣了,今日突然要穿金戴銀,一時有些不自在。她和肖士偉拎了些糕點,由張媒婆的帶著,去了黃仁發家裏。一進門,張媒婆那張嘴就像倒豆子似的,對著黃仁發不停地說:“黃先生,這位可是肖老板家的大公子,以後生了孩子那也是長房長孫,是要繼承家業的,偏偏他家老太爺又盼著早日抱上重孫,你家小姐要是嫁過去,那可真是享福了。”黃仁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管理一大家子也不是容易的事,就怕我女兒年輕不懂事被人笑話。”張媒婆趕忙拉了彩鳳往前推,“不會的,你家小姐嫁過來就知道了,這位夫人可是天底下最忠厚的人了,平時螞蟻都舍不得踩死一隻,最最菩薩心腸了。” 見黃仁發在猶豫,張媒婆轉頭又對著彩鳳說:“不說咱們縣,就說咱們鎮,誰不知道黃家是出了名的禮儀人家,他家祖上還出過好幾個舉人,小姐自然也是在孔聖人的熏陶下長大的,否則我也不會說給你家。”彩鳳覺得有理,便提出來“不知道黃小姐在不在家,方便出來見見嗎?”
張媒婆趁熱打鐵,說:“是啊,人家大老遠的來一趟,讓小姐出來見一見吧,怎麼說現在也是民國了,婚姻大事,雖說父母做主,但也要合自己的眼緣才行。黃先生,麻煩你讓小姐出來一下吧。”
不多時,簾子後麵窸窸窣窣,一張白淨的臉先出現了,眼睛不是很大,卻眉目含情,很是動人。黃銀娣個子很高,笑起來有兩顆虎牙,她略坐了一會就回去了。
彩鳳對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很滿意,她對著黃仁發說:“我膝下無女,若是有幸我們兩家成了親家,我一定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疼的,請你放心。”
待到送走了客人,黃仁發把女兒再次叫出來,他說:“銀娣,你母親走得早,我雖然寶貝你,卻也把你的脾氣寵壞了,以你的氣性,若嫁了一般人家,以後少不了受委屈。但是我看肖家這個孩子,人很穩重,且他母親身體不好,家裏大大小小的事以後都能由你做主,再好不過了。你玩心又重,我聽說他家在上海還辦了廠,結婚之後還怕他不帶你出去見世麵嗎?”
黃銀娣對肖士偉的印象不錯,因此她說:“但憑父親做主就是。”
收到老家來信的這一刻,殷素華心裏是忐忑的,但隨即就因為信裏的內容舒展了心胸。嚴媽媽在旁邊問:“夫人,發生什麼事情了?”殷素華說:“士偉在老家相中一個女孩,想叫老爺下聘。這多好,有了家室就有了牽絆,省的我們操心了。你去告訴老爺,不光聘禮要重,咱們還要幫他把婚禮也辦的風風光光的,別叫人說我對待孩子們偏心。”
嚴媽媽不明白為什麼殷素華突然如此大度,“夫人當真要給他大操大辦嗎,他不過隻是個下人的孩子,僥幸當了長子而已……”殷素華說:“就因為他是下人的孩子,就因為他娘先進門,我生的兒子就成了次子,老爺還要把家產全部給士偉。”“不過現在都不要緊了,她的兒子隻能娶個鄉下老鰥夫的女兒,我的兒子將來是要給周玉林當乘龍快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