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多雨,才不過申時天色便暗沉了起來。轟鳴的水澗下,沉甸甸的一道黑影被水浪衝擊到岸邊。岸邊的卵石濕漉漉地閃著水光,偶爾從蘆葦叢中傳出水鳥咕咕的叫聲。
突然間,鳥聲驚鳴,撲騰著翅膀飛出來,一頭紮進冰涼的水中。
片刻之後隻見躺在卵石上的黑影動了,跌跌撞撞的站起來。
抬頭四處張望了一圈荒涼的山穀,後從蘆葦叢中撿起一根木棍,杵著慢慢吞吞向山林中走去。
不多時,走入鬱鬱蔥蔥的山林,從薄霧中走來了一老婦人。腳步輕盈,像黃鼠狼一般跳躍在路中,似有歡喜之色。
那黑影看見她,幾步走上前迎上去,提著木棍抱拳行禮。
“老人家您好,在下迷路了,敢問此處是何處?”
黑影名喚燭淵,南海三太子。同鮫人交戰被打下山崖,在潭底泡了三日才蘇醒過來。
此時他一身玄衣濕漉漉的披在身上,腰間的血跡隱於其間,難以分辨。隻是血腥隱隱有股清冽的香氣,同尋常人不大一樣。
老婦人遂停下匆忙的腳步,定眼打量來人。
身長玉立,劍眉星目。在銀盤似俊臉上,從眉弓處一道刀傷赫然劃至於下頜。刀傷約莫有女子小指般大小,血跡已經凝固,隻有皮肉向外翻滾。
莫說是人,就連那老婦人看見也嚇了一跳。慌亂的將手中紅柳編籃藏起來,忽閃著渾濁的眼睛驚呼道:
“哎呦,公子嚇死人咯!您這是什麼人,臉上怎麼有個碗大的疤!”
“十分抱歉嚇著您了,在下被仇人追殺,摔下山崖才弄成這個樣子的。”
燭淵連連後退,抬起袖子將自己的臉遮了起來。
老婦人這才鬆了口氣,好心指路道:
“公子要去哪兒?沿著這條路往前走是臨安,往後走是梨航州。”
燭淵抬頭向前方看去,山嶺中曲徑消失在黑暗中。林中彌漫著薄霧,夜色很暗幾丈外便不可視物了。而眼前的這個老婦獨自一人穿行其間,竟是連燈籠也不提。
手臂上掛了一隻籃子,裏麵窩著隻大紅公雞。晦暗之中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輪廓依稀可見。
“往城中去的話,哪邊比較近些?”燭淵問道。
老婦聞言狐疑的轉了轉眸子,看看色已是不早了忙答道:
“去臨安近些,出林子不到半盞茶就到了。城中陸家的小夫人快要生產了,老身要趕著去接生先行告辭了。”
一聽此等人命關天的大事,燭淵也趕緊讓道退開,心下頗為過意不去。
“那您趕緊去,對不住耽誤您時間了。”
老婦人往胳膊上挎緊籃子,臉色急切地往梨航方向趕。隻是她步履才剛剛越過燭淵,隻見脖子堆積著皮肉,一條猩紅的長線蔓延至衣領中。
此紅線名為血餌,接在產婦的胞胎之上,可致其難產!
而剛才那隻裝著大紅公雞的籃裏,其實也根本不是雞。而是染著產婦鮮血的褲子,黑夜中正滴滴答答滲著血滴。
燭淵瞥見立刻意識到那不是常人,是產鬼!
“妖孽站住!”
他一聲重喝,丟下手中木棍追上去。但老婦人的身影轉眼間就消失在山林裏,林子隻剩下彌漫在薄霧裏的血腥,濕漉漉的竄進鼻間。
梨航城內,藏在鱗次櫛比的深巷中,女人生產的哀嚎聲響破雲際。
“啊,好疼……媽媽我不要生了!”
“老爺在哪兒,怎麼還不來,嗚……我不要生了……”
燈火昏暗的產房內,雍容華貴的女人正在手足無措地踱步。一臉的著急,又是怒不可遏地指著產床上的人罵道:
“老娘開是怎麼告訴你的,這孽種就是留不得。讓你打你不打,現在後悔來不及了!殷雲霓我告訴你,今天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不然你就等著帶著那小孽種去死吧!老娘是不會給你們收屍的!
女人是梨航春花樓的鴇母,罵的很是難聽。
但是床上的人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身子如要被撕裂了一般。從股下淌著熱流,腹中的胎兒著急要出世,卻無人能幫她。
屋子裏隻有鴇母和婢女,一個在恨鐵不成鋼的破口大罵,一個跪在地上隻知道哭。
而巷子外,提籃老婦人急匆匆的趕來,聽見哭喊聲麵露喜色。一路小跑到木門前咚咚的敲著門,朝裏麵大喊。
“開門呐,開門呐,接生婆來啦!”
聽見敲門聲,鴇母立刻狠狠的踢了一腳地下的婢女。
“還不趕緊去開門,想看著她去死嗎?!”
婢女不敢反抗,忍著腰上的痛,連滾帶爬的跑出去開門。
但是在打開門瞬間,借著屋簷下的燈籠看清那人,還有她手中的籃子後,小姑娘嚇的立刻將門關了起來。慌亂的插上門閂,用身子抵著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