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起來!”
一聲暴喝從身後傳來,季周行頭皮一緊,才忽地意識到踹向他腿骨的究竟是誰。
兩個身穿迷彩的軍人動作粗暴地將他架起來,他兩邊膝蓋痛得像被撞裂了一般,挨了踹的右腿從腳踝麻到腿根,根本無法站立。
這條腿三年前就受過傷,刺進骨肉的玻璃塊早已取出,但醜陋的傷疤永遠不會消失。
他痛得哆嗦,一臉慘白。
被拽著轉身時,他膝蓋被扭了一下,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
他一頭冷汗,擡起眼皮瞪著眼前的男人。
這男人身穿陸軍常服,高大魁梧,國字臉,怒眉深皺,目光像一柄剛從烈火中抽出的劍,劈裏啪啦閃著火星。
男人上前一步,一副盛怒的模樣,聲如洪鍾地吼道:“你還要不要臉?”
這一聲極重極沈,季周行太陽穴猛跳,本能地閉了閉眼。他的腿痛得鉆心,用盡力氣也沒辦法筆挺地站著。
但在這個男人麵前,他絲毫不願輸掉氣勢。
喘了兩口氣,他終是擡起頭,斜睨著對方,哼笑道:“礙著你了?這是顧氏的地盤,首長你……”
“啪!”
一聲沈重的脆響將他的話打斷,他猛地偏向一邊,半張臉、整個腦子陷入暫時性的麻痹。
2分鍾後,淩厲的痛感在皮膚上像燎原的火一般蘇醒,被咬破的舌頭散出濃烈的血腥,他眼前發花,呸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
那是力道驚人的一記耳光,若不是被兩個軍人架著,此時他已經被扇倒在地。
八年前,季長淵將他打至半死前,就像這樣扇過他耳光。
有多少個來著?
記不清了,隻記得被扇暈過多次,其中有一次摔倒時頭撞在地上,不知道暈了多久,醒來時仍躺在冰涼的地板上,臉上糊著從嘴裏吐出來的血——這個隻有在血緣上能稱作他父親的人,竟然沒有讓醫生來看看他。
他一向認為自己生命力極強,如若不然,怎麽可能熬過那長達一個月的毒打。
當年他一個人受著,幾次被打到失去意識時還想著言晟,害怕言晟也遭到類似對待。
季長淵打得最厲害的時候就是剛將他關起來的一個月。
顧家隻知道季長淵在“教育”他,並不知道他險些被打死,江凝來看他時,他的傷勢已經有所好轉,能看見的最令人心疼的傷也不過是掉了一枚指甲。
言晟能來看他時已經是挺久以後了,那時三家人已經達成了默契,允許他們在一起,他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被扇過無數個巴掌的臉不腫了,其他傷看上去也不再猙獰可怖。他笑嘻嘻地抱住言晟,心花怒放,將所有為了這場感情承受的痛全部封存起來。
沒人知道他有多痛,言晟也隻不過是聽江凝說起他被打掉了指甲。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這一記巴掌卻又將他扇了回去。
——季周行你看,當年受那些罪有什麽意義呢?
——誰知道你的痛?誰心疼你的痛?
耳鳴得厲害,頭痛就像在天邊翻滾的悶雷,他搖搖欲墜地站著,還未來得及緩一口氣,季長淵的巴掌又落在臉上。
“混賬!賤人!”季長淵發泄之後竟然更加怒不可遏,指著他的臉大罵道:“你還要給我季家丟多少臉?”
季周行一邊耳朵已經聽不見了。30歲不比22歲,八年的時間能讓少年成長為男人,也能將一顆堅韌的心捅得千瘡百孔。
當年的毅力沒有了,才被扇兩個耳光就有些支撐不住。
他抿著染血的唇角,喉嚨幹澀發苦,餘光落在一左一右兩名軍人手臂上,瞧見那臂章的一刻,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帶走。
季長淵從機關的特戰連帶了人,難怪方才搞出如此大的陣勢,都沒有一人趕來查看情況——這一層樓,或者整個星寰大樓都已經被封鎖了。
如果不是痛得臉部抽搐,他這會兒已經笑了出來。
季長淵終於又找到打他的借口了,八年啊,多不容易。
而且這回還更加師出有名,更加有往死裏打的理由:
上次是向家人出櫃,這次是向大眾曝光;
上次是正經談戀愛,這次是出軌第三者。
兩條加起來,足以丟掉季長淵人前人後的所有臉麵,甚至讓整個季家淪為他人的笑柄。
季周行咳了一聲,心中竟然升起稀稀落落的痛快。
季長淵緊盯著他,忽地退後兩步。他眸光一收,渾身肌肉都繃了起來——季長淵要踹他,這次是哪裏?胸膛還是腹部?
那個名為“父親”的人擡起腿時,他倒吸一口涼氣,認命地閉上眼。
剛才是腿,這次應該就是上半身了……
五髒六腑痙攣抽痛的感覺他是品嚐過的,痛到無法呼吸,張嘴就嘔血。當年他滿地打滾,徒勞地掙紮,也躲不開無情的拳腳,亦壓不住內髒翻滾的劇痛。